國家大劇院的放映廳內,陷入了一種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銀幕上,那片一望無際的雪原,那排被凍成冰雕的、最可愛的人,如同一記無聲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全場兩千多名觀眾的心臟上。
這不僅僅是電影的開場,這是一種奠基。它用一種近乎殘酷的、不加修飾的真實,為整部電影,定下了悲壯、肅穆,卻又無比神聖的基調。
前排的親友團區域,氣氛更是凝重。
黃勃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他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那雙一向充滿喜感的小眼睛裡,此刻,隻有一片凝重。他轉頭,和身邊的寧浩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他們拍的是市井小人物的瘋狂,而馮曉綱這次玩的,是家國命運的瘋狂。
明家三姐弟,更是感同身受。他們拍過《偽裝者》,演過那個年代的生離死彆,但當這種犧牲,以如此具象化、如此慘烈的方式,被放大在巨幕之上時,那種衝擊力,依舊讓他們難以承受。劉敏濤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眼眶,瞬間就紅了。
而坐在家屬席的爺爺李振堂,他那瘦削的身體,從看到第一個冰雕鏡頭開始,就紋絲不動。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震驚或倒吸涼氣,他隻是,靜靜地看著。
仿佛在看一張,他已經看了六十多年的、泛黃的老照片。他握著拐杖的手,因為過度用力,骨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虯龍般暴起。
……
電影的敘事,正式展開。鏡頭,從朝鮮戰場,切回到了江南小城的火車站。
當李紅星那張,還帶著幾分青澀和書卷氣的臉,出現在大銀幕上時,放映廳裡,響起了一陣極低的、壓抑不住的騷動。
“天呐……好嫩啊……”
“這……這是李紅星?我差點沒認出來!”
“跟鬼手和秦小安完全不一樣!這股子乾淨的少年感,絕了!”
銀幕上,李紅星飾演的陸遠,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學生裝,戴著一副黑框圓眼鏡,背著一個沉甸甸的書包,正和前來送行的父母告彆。
“媽,您放心。不是去打仗,是去當翻譯,是去保家衛國。”他的聲音,清澈而又充滿了理想主義的亢奮。
他跳上那輛開往北方的、擠滿了新兵的綠皮火車,迎著夕陽,對著站台上哭泣的母親,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對未來充滿了無限憧憬的笑容。
這個笑容,和他後來犧牲時,那個悲壯的笑容,形成了最殘酷的對比。
夏晚晴坐在台下,看著銀幕上那個,她從未見過的、如此稚嫩的李紅星,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揪住了。她知道,接下來,這個陸遠,將會經曆何等的地獄。
電影的節奏,快得驚人。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入朝、換裝、遭遇空襲、目睹死亡……
當陸遠第一次,親眼看到身邊那個,前一秒還在跟他吹牛、說回家要娶媳婦的同鄉新兵,被美軍飛機的航炮,炸得四分五裂時——
李紅星的表演,貢獻了全片的第一個高光。
他沒有像其他電影裡那樣,撕心裂肺地大喊不。
他隻是,呆呆地,跪在那片被鮮血染紅的雪地裡。他想去撿起戰友那隻被炸飛的、還握著半個饅頭的手,可他的手,卻抖得,根本不聽使喚。
他沒有哭,他隻是,在極度的恐懼和震驚中,劇烈地,乾嘔了起來。
那份從理想主義,瞬間墜入殘酷現實的、生理性的惡心和戰栗,被他演繹得淋漓儘致,真實得,讓在場的所有觀眾,都感到一陣胃部痙攣。
“這小子……”黃勃在黑暗中,喃喃自語,“他媽的……演絕了。”晉東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一刻,銀幕上的不再是李紅星,也不是明台。他,就是陸遠。
……
電影進行到中段,第七穿插連被美軍王牌陸戰一師圍困在死鷹嶺。彈儘糧絕,零下四十度的嚴寒,成了比子彈更可怕的敵人。
全片最重要的一場文戲,也是最重的一場戲,到來了。——戰壕對峙。
深夜的臨時戰壕裡,第七穿插連,抓到了一個掉隊的、隻有十六七歲的美軍小兵。小兵嚇得尿了褲子,哭著喊媽媽,並且在指導員梅生的審問下,說出了一個關鍵的情報。
審問結束,小兵因為重傷和寒冷,已經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