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的戰場,比片場真實得令人窒息。
鉛灰色的天空低垂著,像是隨時會砸下來,把這片焦土碾成齏粉。
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混雜著戰馬的汗臭、燃燒的木料味,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屬於死亡的腐朽氣息。李紅星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又乾又疼。
耳邊的廝殺聲不再是片場那種刻意的嘶吼,而是充滿了真實的瘋狂與絕望。
兵刃碰撞的脆響尖銳刺耳,像是要把人的耳膜刺穿;瀕死者的哀嚎撕心裂肺,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淋漓的痛苦。
他能看清身邊同袍臉上濺到的血點,能看到敵人眼中閃爍的凶光,那些麵孔清晰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從夢裡跳出來,掐住他的脖子。
李紅星發現自己正被裹挾在衝鋒的人潮裡,手裡緊緊攥著那杆熟悉的長矛,甲片碰撞著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就是那個無名小兵,穿著同樣厚重的盔甲,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
“殺——!”
身邊一個絡腮胡士兵嘶吼著從他身邊掠過,臉上沾著半乾涸的血跡,眼神裡是豁出去的瘋狂。
李紅星被這股洪流推著,身不由己地向前衝,腳下的黃土被鮮血浸透,又黏又滑,好幾次都差點摔倒。
這不是演戲。
這是能讓人靈魂戰栗的“死亡體驗”。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腎上腺素在血管裡奔湧,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恐懼。
求生的本能讓他想往後縮,但骨子裡那股軍人後代的韌勁,還有對角色的理解,又讓他忍不住挺直了腰杆。
兩種情緒在他腦海裡激烈交戰,幾乎要把他撕裂。
“噗嗤——”
一支羽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呼嘯而來,毫無預兆地釘在他的胸口。
一股無法言喻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像是有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捅進了身體裡。
他甚至能感覺到箭頭穿透甲片、撕裂肌肉的阻滯感。力量如同退潮的海水般迅速從四肢百骸溜走,視線開始模糊,耳邊的廝殺聲也變得遙遠。
他踉蹌著倒下,後腦勺重重地磕在堅硬的土塊上。仰望天空,鉛灰色的雲層像是在旋轉,身邊有人踩過他的胳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生命正在飛速流逝,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漸漸包裹了他。
然後,眼前一黑。
下一秒,強烈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李紅星豁然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地上,一個沉重的馬蹄狠狠踩在他的後背上。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肺裡的空氣被瞬間擠空,喉嚨裡湧上一股腥甜。
他又死了。
再睜眼時,他回到了衝鋒的起點,身上完好無損,胸口的盔甲依舊冰涼堅硬。
“殺——!”
同樣的嘶吼,同樣的人群,同樣的戰場。
一次……
十次……
他像個被困在時間循環裡的囚徒,一遍又一遍地經曆著衝鋒與死亡。
他被長矛捅穿過腹部,那種內臟被攪碎的劇痛讓他蜷縮成一團,臨死前能感覺到溫熱的腸子從傷口滑出來;
他被滾石砸中過頭顱,眼前瞬間炸開一片血紅,然後陷入永恒的黑暗,連疼痛都來不及感受;
他還被敵軍的刀劈開了肩膀,半邊身子都失去了知覺,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染紅腳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