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的內景攝影棚藏在橫店郊區的影視基地深處,遠遠望去像座沉默的廠房,灰色的水泥牆爬滿藤蔓,門口堆著幾捆做舊的蘆葦,乍一看還以為是廢棄的倉庫。
李紅星跟著華姐往裡走時,聽見裡麵傳來電鑽的嗡鳴,混雜著砂紙打磨木頭的沙沙聲。
推開厚重的鐵門,一股混合著顏料、木屑和舊書卷的氣味撲麵而來。最先撞進眼裡的不是光鮮的布景,而是美術組的師傅正蹲在廊柱下,用細毛刷蘸著褐色顏料往木紋裡填——那柱子看著像百年老木,帶著風雨侵蝕的斑駁,湊近了才發現是泡沫材質,卻被磨出了與真木無二的包漿,連蟲蛀的小洞都做得栩栩如生。
“這柱礎得再舊三分,”師傅頭也不抬地對助手說,手裡的毛刷在石礎邊緣輕輕掃過,“景睿住的地方是寧國侯府的西廂,得有世家沉澱的鈍感,不是新漆刷出來的亮。你看這紋路,得像被人踩了幾十年,邊角得有自然磨損的弧度。”
助手蹲下來比量著:“師傅,用砂紙再蹭蹭?”
“傻小子,”師傅敲了敲他的腦袋,“砂紙太愣,得用麻布蘸著茶漬慢慢擦,才有那種溫潤的舊感。”
李紅星站在原地看了片刻。
“嚇著了?”華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指著不遠處的道具車,“你看那車上的書,每本都做了蟲蛀處理,紙頁邊緣的磨損是用砂紙一點點磨出來的,連扉頁的印章都仿的是宋代的朱砂印泥。”
李紅星走過去細看,果然見一本《論語》的封麵上有幾個不規則的蟲洞,紙頁泛著自然的黃,翻到中間,還夾著一片乾枯的楓葉,葉脈清晰,像是真的被人夾了幾十年。“這……觀眾也看不見這麼細啊。”他忍不住說。
“我們拍的不是給觀眾看的,是給自己信的。”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李紅星回頭,見道具組組長正抱著個青銅鼎過來,那鼎看著鏽跡斑斑,觸手卻帶著溫潤的涼意。“孔導說,道具真了,演員的氣才能順。你拿著這本做舊的書,和拿著本嶄新的教材,說話的底氣都不一樣。”
正說著,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回廊那頭走來。胡戈穿著梅長蘇的素色長衫,腰間係著玉帶,臉色刻意化得蒼白,嘴唇卻抿成一道清瘦的線,明明走得緩慢,卻自帶一股逆風而行的韌勁兒。“來了?”他笑著朝李紅星點頭,目光落在他身上時頓了頓,“我記得你,《血戰孤城》劇組,你演那個被箭射中的小兵,對吧?”
李紅星心頭一暖。他竟還記得。“是我,胡戈老師。”他有些局促地挺直脊背,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你當時的演出可是嚇了我一跳啊。”胡戈走過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不經意地拂過他的袖口,“中箭那場戲,你倒下的時候眼睛沒閉,直勾勾盯著鏡頭,那股不服輸的狠勁,專業演員也比不過。當時我就跟副導演說,這小子肯定能出頭。”
李紅星的臉微微發燙:“那時候不懂技巧,就想著怎麼能讓自己不那麼像背景板。”
“真誠就是最好的技巧。”胡戈笑了,目光掃過他身上的月白長衫,“這身衣服挺襯你,景睿就該是這個乾淨樣子。走,帶你去見孔導他們。”
他引著李紅星往監看區走,路過服裝間時,門是敞開的,幾個工作人員正圍著一件玄色鎧甲討論。“這肩甲得再磨掉半寸,”李雪導演的聲音清晰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靖王是帶兵的人,鎧甲邊緣得有常年磕碰的毛邊,不是陳列品。你看這搭扣,得讓它鬆垮半分,體現他穿脫頻繁。”
服裝組長拿著銼刀試了試:“李導,再磨就快斷了。”
“斷了就修,修不好就重做。”李雪頭也不抬地看著圖紙,“觀眾可能注意不到,但王凱穿上身,自己能感覺到。這就是戲的底氣。”
監看區裡,孔笙導演正盯著監視器皺眉,手裡捏著個放大鏡,像在研究什麼稀世珍寶。“這硯台不對,”他指著畫麵裡的桌案,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力,“靖王性子剛,用的硯台該是端石的,邊角得有磨損,不是這種光溜溜的新貨。去道具庫找找,上次拍《趙氏孤兒》剩下的那塊就合適。”
見李紅星進來,孔笙抬手示意:“來了?坐。”他沒多餘的寒暄,直接從桌案上拿起一疊打印好的劇本遞過來,“這是你後麵的戲份,標注的地方是我們覺得需要細摳的情緒點。”
李紅星雙手接過,指尖觸到紙頁上的批注——“此處景睿的笑該帶三分自嘲,嘴角揚左不揚右”“握杯力度稍鬆,食指微蜷,體現他此刻的無措”,字跡遒勁,墨色深沉,透著不容置疑的專業。他翻到其中一頁,見“生日宴揭露真相”那場戲的空白處,寫著一行小字:“景睿的崩潰不是大喊大叫,是骨頭發冷,先笑後哭,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心臟猛地一縮,這正是他琢磨了許久卻始終沒抓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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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劇本圍讀會,”孔笙導演喝了口茶,目光落在他臉上,平靜卻像在穿透人心,“不用緊張,就當跟老朋友聊天。我們這組沒那麼多規矩,說錯了不要緊,怕的是沒想法。”
李紅星用力點頭,指尖在“主心骨”三個字上輕輕摩挲。
下午的劇本圍讀會在會議室舉行,房間不大,牆上貼滿了分鏡圖,連桌椅都是做舊的款式,透著股古樸的沉靜。李紅星推門進去時,裡麵已經坐了不少人。
王凱飾演的靖王坐在角落翻劇本,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卻自帶一股沉凝的氣場,手指在紙頁上慢慢劃過,像在撫摸冰冷的劍鞘,抬眼時眼神銳利如刀,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
劉濤飾演的霓凰郡主正和助理討論台詞,她穿著牛仔外套,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說起“穆王府軍陣”時,手不自覺地比出揮劍的姿勢,聲音清亮,帶著將門女兒的颯爽:“這句得再硬氣點,霓凰不是嬌滴滴的公主,她是能扛得起十萬大軍的統帥。”
飾演言豫津的年輕演員則在和飛流的扮演者說笑,兩人拿著劍穗互相打鬨,少年人的鮮活衝淡了會議室的嚴肅。
見李紅星進來,言豫津笑著揮手:“你就是景睿吧?我是豫津,以後咱可是最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