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時光在李紅星“白天啃史料、晚上練身段”的節奏裡飛速流逝,他仿佛一台高速運轉的精密機器,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對馮保這個角色的深度挖掘中。
他不僅要理解馮保的生平,更要感受馮保的內心,觸摸那個時代獨有的脈搏。他每天清晨都會在公寓附近的公園裡,按照魏老師的要求,練習昆曲身段,從指尖到腳尖,每一個動作都力求精準,力求將馮保那種內斂而又充滿力量的肢體語言融入骨髓。
而夜晚,他則像一個饑渴的學子,沉浸在浩瀚的明史資料中,從《明史》到《明實錄》,從奏疏到野史,他恨不得將所有關於馮保和嘉靖朝的記載都吞噬殆儘。
這天清晨,他特意提前半小時出門,懷裡抱著用牛皮紙仔細包好的讀書筆記——那是他熬了四個通宵,逐字逐句寫滿的二十多頁手稿。
連頁邊空白處都記滿了對嘉靖朝人物關係的批注,密密麻麻的字跡,是他對角色投入的最好證明,也是他與馮保跨越時空的對話。
再次站在趙教授家門口,李紅星深吸一口氣,指尖輕輕叩響門環。每一次來這裡,他都感覺像是在進行一場莊嚴的儀式,推開的不僅僅是一扇門,更是通往曆史深處的一道縫隙。
門開時,趙教授依舊穿著那件衣服,樸素而嚴謹,隻是手裡多了個裝著熱茶的搪瓷杯,杯身上印著的人民教師字樣早已褪色,卻依然散發著一種沉澱的智慧光芒。
他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讓李紅星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心中湧起一股敬意。
他知道,這位老人不僅僅是曆史學家,更是一位能看透人心的智者。
“進來吧。”趙教授側身讓他進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他懷裡的手稿,卻沒像上次那樣直接發問,而是指了指書桌旁的炭火盆,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關懷:“外麵冷,先烤烤手。”
書房裡的炭火正旺,劈裡啪啦地響著,偶爾迸出幾點火星,驅散了冬日的寒意,也驅散了李紅星心頭的那一絲緊張。
他將手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雙手湊近炭火取暖,感受著那份暖意從指尖蔓延至全身。餘光瞥見桌上攤開的《明實錄》,書頁上用紅筆圈出了“嘉靖四十年,嚴嵩失勢”的段落——顯然,教授早就在為這場“考試”做準備。
而這場考試,絕非尋常的背誦默寫,更像是一場對靈魂深處的拷問。
“上周讓你看的書,都看完了?”趙教授往炭火裡添了塊木炭,火星子濺起來,映得他眼底發亮,那是一種洞悉世事的銳利。
他端起搪瓷杯,輕啜一口,目光落在李紅星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期待。
他想看看,這個年輕人是否真的能領悟到曆史的精髓,是否能與馮保產生真正的共鳴。
“看完了,也做了筆記。”李紅星趕緊把手稿遞過去,語氣恭敬而真誠,“這是我整理的重點,還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太成熟……”
他知道,這份手稿不僅僅是作業,更是他這周心血的結晶,是他與馮保對話的記錄,是他試圖跨越時空去理解一個複雜靈魂的嘗試。
趙教授接過手稿,卻沒翻開,隻是隨手放在《明實錄》旁邊,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那份從容不迫。
讓李紅星的心又提了起來:“筆記我回頭再看。今天不考你書裡的內容,我問你點彆的。”他的話語輕描淡寫,卻讓李紅星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
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透過老花鏡,像探照燈一樣落在李紅星身上,仿佛要將他看穿:“假設現在是嘉靖四十年,你是司禮監裡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太監,沒權沒勢,隻能跟著呂芳跑腿。
你說說,你怎麼看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這幾個人?還有你那個躲在西苑修道的主子,嘉靖皇帝。”
這個問題瞬間澆滅了李紅星的緊張,卻也點燃了他內心深處對表演的渴望,他本以為教授會考史料細節,卻沒想到會問如此貼近角色的視角題。
這不僅僅是曆史題,更是表演題,是要求他徹底代入角色,用馮保的眼睛去看世界,用馮保的心去感受那個波詭雲譎的時代。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閉上眼睛,腦海中迅速浮現出這一周啃過的史料:嚴嵩給嘉靖寫青詞時的諂媚,那是一種將尊嚴踩在腳下的極致逢迎,為了權力不惜一切;
徐階藏在溫和麵具下的算計,每一步都精打細算,步步為營,像一隻伺機而動的毒蛇;
高拱在朝堂上的咄咄逼人,像一頭隨時準備撲食的猛獸,卻又缺乏足夠的耐心和城府;
張居正年輕卻銳利的眼神,仿佛能看透未來,卻又深藏不露,等待著屬於自己的時代;
還有嘉靖在西苑裡,隔著紗帳看奏折時的冷漠,那是一種超脫世俗的帝王權術,將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
再睜開眼時,李紅星的坐姿變了——腰背不再挺拔,而是微微佝僂,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像極了宮裡謹小慎微、時刻提防的小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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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聲音都帶上了魏老師教的柔,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靜與洞察,仿佛他已經不再是李紅星,而是那個在深宮中摸爬滾打的馮保。
“要是我是馮保,我看他們……”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仿佛經過深思熟慮,帶著馮保特有的謹慎與狡黠,也帶著一絲對命運的無奈。
“嚴嵩大人,他不是奸臣,是主子養熟的狗。”他的手指輕輕攥緊,指節泛白,仿佛在無聲地表達著對命運的無奈與抗爭,對身處權力漩渦中的身不由己。
“主子要他咬誰,他就咬誰;主子要他貪,他就敢把國庫往家裡搬。他知道,隻要主子還需要他擋那些文官的嘴,他就倒不了。
可他老了,牙口不好了,主子說不定早就想換條年輕的狗了。”
李紅星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又帶著一絲對嚴嵩命運的悲憫,他仿佛看到了嚴嵩在權力巔峰的孤獨與恐懼,那種被皇帝利用又隨時可能被拋棄的悲哀。
“徐階大人、高拱大人、張居正大人,他們是狼。”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像在說悄悄話,帶著宮廷特有的陰冷與算計,仿佛置身於那腥風血雨的朝堂之上。
“徐大人最會藏,天天對著嚴嵩笑,背地裡卻在磨爪子,他像一條毒蛇,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將嚴嵩徹底吞噬;
高大人性子急,總想著衝上去搶肉,可又怕被主子罵,他是一頭急躁的狼,容易暴露自己的野心,也容易成為彆人的棋子;
張大人最年輕,眼睛亮得很,隻看著主子,不跟彆人爭——他是一頭蟄伏的幼狼,等待著最佳的時機,等待著一鳴驚人的機會。
他們都想當新的狗,卻沒人敢先動手,怕成了主子眼裡的刺頭,成為下一個嚴嵩。”李紅星的眼神中閃爍著馮保特有的精明,他看透了這些朝臣的偽裝與野心,也看透了他們之間的互相製衡,以及他們對權力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