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潑墨般濃稠厚重,凜冽的寒風掠過太湖沿岸無邊無際的枯蘆葦蕩,發出持續不斷、如同冤魂嗚咽般的簌簌聲響,這自然界的噪音恰好完美地掩蓋了這支小部隊極其細微的腳步聲與衣物摩擦聲。陳宇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雜著硝煙、泥土和血腥味的空氣,率領著這支僅存四十餘人的疲憊之師,如同暗夜中一群精疲力儘卻目光灼灼的孤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形——炮彈炸出的深淺不一的彈坑、地麵自然的起伏褶皺、以及被焚毀村莊的斷壁殘垣,作為掩護,極其謹慎而緩慢地向前摸進。
他們的運氣起初不錯,日軍的前沿陣地並非鐵板一塊。經過連日的慘烈攻防,敵方部隊同樣疲憊不堪,哨兵的注意力主要聚焦於對麵中國軍隊陣地的方向,加之各部隊結合部之間不可避免的疏漏,竟然讓他們找到了一絲縫隙,得以悄無聲息地滲過了這條理論上最為危險的死亡線。
然而,日軍“天下精銳”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即使經過一整天高強度、高消耗的激烈戰鬥,其縱深的警戒體係依然保持著高度的嚴密性和紀律性。固定的潛伏暗哨、規律遊動的武裝巡邏隊,以及每隔一段時間就例行公事般射向夜空、將大地照得慘白一片的照明彈,都給這支意圖深入虎穴、執行絕命任務的小部隊帶來了遠超預期的麻煩和致命的危險。有好幾次,他們幾乎與日軍的巡邏隊迎麵撞上,不得不立刻緊貼冰冷潮濕的地麵,將身體儘可能埋進泥土和枯草中,屏住呼吸,心臟狂跳得如同擂鼓,眼睜睜看著穿著牛皮靴的日軍士兵從眼前僅幾米處踏過,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對方低聲的交談和咳嗽聲,聞到他們身上散發出的煙草、汗臭和槍油混合的獨特氣味。為了絕對的隱蔽和安全,他們不得不一次次繞遠路,避開所有可能暴露的路線,行軍速度因此被大大降低,寶貴的時間如同流沙般飛速消逝。
時間在高度緊張和壓抑的潛行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力。陳宇的心始終高懸著,他既擔心東方的天際很快會泛起魚肚白,讓這次冒險在陽光下無所遁形,又焦慮於找不到那個足以改變戰局的關鍵目標。汗水浸透了他的內衣,冰冷地貼在皮膚上,與外麵的寒意形成刺骨的對比。
終於,在經曆了近兩個小時的艱難迂回和神經緊繃的穿插後,前方負責尖兵偵察的王大山小組發回了代表“發現目標”的微弱信號——幾聲幾不可聞的鳥鳴模仿。
陳宇立刻匍匐前進,爬到一處被炸塌了半邊的土房殘骸後麵,小心翼翼地緩緩舉起望遠鏡。借著遠處日軍營地零星篝火的微弱跳動的反光和偶爾劃破夜空、將一切暴露無遺的日軍照明彈的光芒,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個日軍炮兵陣地的輪廓。然而,當他壓抑著激動的心情仔細辨認後,一陣強烈的失望感瞬間如同冰水般澆遍全身——這並非他預想中那種擁有多門105毫米甚至150毫米大口徑野戰炮的聯隊級核心炮兵陣地,眼前僅僅是一個配備了兩門九二式步兵炮的小型前進支援陣地。這種70毫米口徑的步兵炮,雖然精準靈活,但威力和射程有限,通常是配屬給步兵大隊的直接支援火力。
“媽的…忙活了半夜…就找到兩門這玩意兒?”趴在旁邊的趙鐵柱忍不住低聲啐了一口,語氣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失落和焦躁。
“閉嘴!小炮也是炮!蚊子腿也是肉!”陳宇立刻低聲厲喝,強行壓下心中的落差感,目光卻變得更加銳利和專注,如同獵鷹般仔細掃視著陣地周圍的每一個細節,“炸了它,明天向咱們衝鋒的鬼子步兵就少一層最直接、最及時的火力掩護!能救下正麵陣地多少兄弟的命,你想過沒有?!”
他仔細觀察,發現這個陣地的日軍或許是因為身處相對“安全”的戰線後方,認為中國軍隊絕無可能出現在此,警戒果然顯得較為鬆弛。整個陣地上,隻有兩個哨兵抱著三八式步槍,倚在冰冷的炮輪邊似乎是在打盹。遠處,有一個用沙袋粗糙地圍起來的簡易休息點,裡麵似乎有七八個炮兵和衣而臥,鼾聲隱約可聞。而最誘人、也是最致命的是,為了戰時取用方便,大量的炮彈並沒有按照嚴格的條例入庫保管,而是就散亂地堆放在兩門炮側後方不遠處的空地上,隻是簡單地用了幾塊臟兮兮的帆布隨意遮蓋著!那堆砌起來的木質彈藥箱,在黑暗中如同一個誘人的炸藥桶。
機會就在眼前,但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風險也隨之而來。九二式步兵炮作為大隊級核心支援火力,其陣地絕不會距離所屬大隊的主力駐地太遠,甚至可能就在其步兵掩護範圍之內。一旦這裡槍聲爆炸聲響起,周圍的日軍部隊必然會像被捅了的馬蜂窩一樣,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迅速合圍。到那個時候,他們這支深入敵後、孤立無援的小部隊將立刻陷入十麵埋伏、插翅難飛的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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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長,乾不乾?這動靜一響,周圍肯定全是聞訊趕來的鬼子!咱們可就…”副連長李文斌悄無聲息地匍匐過來,聲音壓得極低,語氣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擔憂。
陳宇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身邊每一個弟兄的臉龐。他們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著命令,一張張年輕或滄桑的臉上沾滿了泥汙,嘴唇因緊張和寒冷而微微顫抖,但那一雙雙眼睛卻在夜色中閃爍著決絕而堅定的光芒,沒有絲毫的畏懼,隻有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平靜。
“管不了那麼多了!”陳宇猛地咬緊牙關,腮幫子繃出堅硬的線條,瞬間下定了決心,“送到嘴邊的肉,沒有不吃的道理!炸掉它,至少能廢掉鬼子大隊一級的攻堅牙齒,能救明天正麵兄弟的命!這買賣,值了!”
他立即將幾個班長和骨乾召集到身邊,眾人圍成一圈,腦袋幾乎湊在一起。借著望遠鏡鏡片上極其微弱的反光,陳宇用手勢和幾乎貼近耳朵的氣聲,快速而清晰地布置戰術:
“我們的首要目標,也是最理想的結果,就是引爆他們的彈藥堆!擲彈筒組,給我摸到右前方那個淺彈坑裡,距離大概一百五十米,正好在最大有效射程內!我要求你們,穩住!用最快的速度,最準的精度,把帶來的五發榴彈,全部打向那堆帆布蓋著的炮彈!隻要有一發能準確命中並引燃殉爆,動靜就夠大,我們就能製造最大的混亂,甚至可能間接摧毀那兩門炮!”
“如果…萬一…”陳宇頓了頓,喉嚨有些發乾,眼中閃過一抹破釜沉舟的狠厲之色,“如果擲彈筒沒能打中,或者命中後未能成功引爆彈藥。所有人員,立刻跟著我!兩挺啟拉利輕機槍第一時間搶占左側那個小土包,給我玩命地開火,壓製所有能看到的活動目標,不要吝嗇子彈!其他人,把手裡的手榴彈保險蓋都給我擰開,弦套在手指上!跟著我衝上去!不要管零星抵抗的鬼子,首要目標就是那兩門炮!把手榴彈塞進炮管裡,或者扔到炮閂、瞄準鏡這些關鍵部位下麵!務必徹底炸毀!就算炸不爛,也要讓它變成一堆廢鐵!”
“行動完成後,無論成功與否,所有人不許戀戰,不許去撿戰利品,立刻向東南方向,也就是日軍的縱深處撤退!鬼子前線兵力密集,後方指揮機關和後勤單位反而相對空虛,往他們肚子裡鑽,製造混亂,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如果中途被打散了,就各自為戰,想辦法活下去,找機會迂回返回防線!都清楚了嗎?”
“清楚!”眾人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沉回應,目光灼灼,如同黑暗中燃燒的炭火。
任務分配完畢,士兵們如同被上緊了的發條,迅速而無聲地散開,進入各自的攻擊位置。擲彈筒手是連裡經驗最豐富的老兵,他帶著副手小心翼翼地匍匐前進,像蛇一樣滑入預定的發射淺坑。他冷靜地伸出拇指,再次估算了一下距離和角度,然後將八九式擲彈筒穩穩地杵在坑底,副手則將一枚沉重的榴彈遞到他手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著擲彈筒手那沉穩的背影,以及他前方黑暗中那片代表著死亡與希望的彈藥堆。寒冷的夜風中,隻能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的狂跳聲。
“嗵!”
一聲沉悶得如同敲擊朽木的發射聲在萬籟俱寂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第一發榴彈劃著低伸的弧線飛出,卻稍稍偏右,“轟”的一聲落在彈藥堆邊緣爆炸,隻是掀翻了幾顆散落的炮彈和一片帆布,灼熱的破片四處飛濺,未能引發期待的殉爆。陣地上的日軍哨兵立刻被驚醒,驚慌地叫喊起來,休息點的日軍也傳來了騷動聲!
“快!校正!再來!彆慌!”陳宇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壓低聲音催促,手心裡全是冷汗。
擲彈筒手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但他的手異常穩定,迅速根據彈著點進行微調。
“嗵!”第二發榴彈緊接著射出!這次落點又近了,在彈藥堆前方約五六米處爆炸,揚起的泥土潑灑在炮彈箱上,幾塊彈片甚至擊穿了最外麵的幾個木箱,發出“咚咚”的聲響,但依然差之毫厘!
日軍的叫喊聲變得更加尖銳和混亂,休息點的日軍已經徹底驚醒,正在慌亂地摸索武器,手電筒的光柱開始胡亂掃射。
擲彈筒手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憑著千錘百煉的感覺和最後一點希望,塞入了第三發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發榴彈!
“嗵——!”
所有人的心都隨著那一聲悶響抽緊了!目光死死追隨著那第三發炮彈模糊的軌跡!它仿佛承載著四十多條性命和整個任務的成敗,在空中飛行了一段短暫卻無比漫長、令人窒息的時間…
“轟!!!”
一聲巨大的、不同於前兩次的爆炸聲猛然響起!不偏不倚,正中靶心!榴彈準確地鑽入了炮彈堆深處!
一瞬間,戰場上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那一聲爆炸隻是幻覺,什麼更可怕的事情都不會發生。所有日軍和中國士兵都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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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寂靜連一秒都未能持續——
“轟隆隆隆——!!!!”
一道耀眼欲盲、仿佛太陽墜地的巨大火球猛然從彈藥堆的位置騰空而起,瞬間照亮了方圓數百米的一切!緊接著,天崩地裂般的連環爆炸如同滾雷般接踵炸響!堆積如山的炮彈發生了驚天動地的殉爆!熾熱的火焰和濃煙呈蘑菇狀向上翻騰,吞噬、汽化了一切!巨大的衝擊波如同無形的巨人之手,向四周瘋狂擴散,將兩門沉重的九二式步兵炮如同兒童玩具般輕易掀翻、扭曲、撕裂!那個簡易休息點連同裡麵剛剛爬起來的七八名日軍炮兵瞬間被火焰和氣浪吞沒、撕成碎片,消失得無影無蹤!爆炸聲連綿不絕,震耳欲聾,巨大的聲響和衝天的火光甚至暫時壓製了戰場上所有的聲音,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了這純粹而狂暴的毀滅轟鳴!
“成功了!!”陳宇幾乎要從地上跳起來,他強行壓抑住想要狂吼的衝動,從牙縫裡擠出嘶啞而興奮的聲音,“撤!按計劃,向東南方向,快!快!快!”
這突如其來的、來自後方的毀滅性爆炸,不僅徹底摧毀了這個日軍炮兵陣地,更是在日軍的部署中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亂和恐慌。周圍瞬間響起了日軍士兵驚駭的尖叫、各級軍官聲嘶力竭的嗬斥、雜亂無章的哨子聲、以及盲目射擊的槍聲。無數手電光柱和求救、告急的信號彈胡亂地射向夜空,顯然所有附近的日軍部隊都被這身後突如其來的、堪比重炮襲擊的巨大爆炸徹底打懵了,他們完全搞不清狀況,是敵人主力迂回?還是遭到了空襲?指揮係統在第一時間陷入了短暫的癱瘓和混亂。
陳宇死死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用巨大風險換來的黃金機會,一馬當先,猛地從地上躍起,低吼著:“跟我來!”率領著同樣被爆炸震得耳鳴卻欣喜若狂的四十多名弟兄,毫不遲疑地向著日軍陣營那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未知腹地,疾速穿插而去!他們的身影很快便沒入了由爆炸引發的持續混亂和濃密夜幕之中。
一邊弓著腰快速撤退,陳宇一邊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仍在持續爆炸、火光衝天、將半邊天都映紅的炮兵陣地廢墟,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閃過:“這動靜夠大!足夠把周圍幾十裡的鬼子都吸引過來!說不定…反而能掩護我們摸到更核心的地方…能不能再趁亂找到下一個有價值的目標?”這個念頭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指引著他們向著更危險的深淵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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