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間的血腥氣尚未散儘,陳宇已強迫自己從複仇的激蕩中冷靜下來。他厲聲催促著士兵們快速打掃戰場。刺刀挑開日軍的彈藥盒、手榴彈袋,搜刮著所能找到的每一發友阪步槍彈、每一枚甜瓜手雷,以及那挺僅存的歪把子輕機槍和所剩無幾的彈匣,日軍隨身攜帶的乾糧對於陳宇他們更是珍貴。犧牲的兩名弟兄被匆匆抬到一處隱蔽的岩縫下,用石塊簡單掩埋,標記做好。每個人的動作都壓抑而迅速,激烈的槍聲如同在黑夜裡敲響了警鐘,由不得半分拖延。
“走!”陳宇一揮手,隊伍再次隱入山林。小和尚明遠在前,他的眼神已與先前不同,悲慟中多了一絲曆經血火後的冷冽。他辨認了一下方向,領著隊伍朝著山下龍華禪寺的方向疾行。
然而,接近預想中的避難所時,陳宇的心卻猛地一沉。他示意隊伍停止前進,借助望遠鏡向下望去——隻見原本應是一片破敗寂靜的龍華禪寺,此刻竟燈火通明!寺外的空地上搭起了數頂軍用帳篷,篝火點點,人影綽綽。至少有一個中隊以上的日軍正在那裡休整,甚至還能看到馱馬和山炮的輪廓!寺院的矮牆邊上,隱約可見日軍哨兵巡邏的身影。
“媽的…”李文斌低聲咒罵了一句,聲音裡充滿了無力感。
希望破滅。硬闖無異於自殺。連續的戰鬥和狂奔早已耗儘了隊伍大半的精力,彈藥在經過剛才的伏擊戰後也所剩無幾,平均每人不到十發子彈,手榴彈更是寥寥無幾。
“撤!回山裡去!”陳宇果斷下令,聲音沙啞卻不容置疑。隊伍再次悄無聲息地後退,如同受傷的野獸,退回牟山密林的懷抱。
在一處相對隱蔽的山坳裡,眾人癱坐在地,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傷口開始灼痛,饑餓和口渴折磨著每一個人。下一步該往哪裡去?
陳宇攤開從日軍屍體上搜出的地圖,結合自己的判斷,眉頭緊鎖。“長興恐怕已經丟了。鬼子現在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廣德和泗安。我們現在往東、往北,都是往鬼子主力進攻的槍口上撞,自投羅網。”
“那…往西?”趙鐵柱喘著粗氣問。
“往西是唯一的選擇。”陳宇的手指劃過地圖,“但問題是,西邊出了牟山,就是江南水網平原,河道縱橫,稻田開闊。白天行軍,根本無所遁形,鬼子的騎兵或天上的飛機很快就能發現我們。”
李文斌憂心忡忡:“可留在山裡等天黑?鬼子一個小隊沒了音信,最遲天亮後肯定會派兵大規模搜山!我們這點人,這點彈藥,經不起再來一次了。”
進退維穀之際,一直沉默的小和尚明遠怯生生地開口了:“長…長官,我知道有個地方。後山有個很深的山洞,是以前采藥人和獵人躲雨歇腳的地方,入口被藤蔓遮著,很隱蔽。或許…可以躲到晚上。”
這無疑是黑暗中的一絲微光。陳宇立刻讓明遠帶路。隊伍在密林中又艱難穿行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在一處極其隱蔽的峭壁下,找到了那個被濃密藤蘿完全掩蓋的洞口。洞內不大,但足夠容納他們這二十幾人,陰涼乾燥,洞口視野良好且易於防守。
“就在這裡!輪流休息放哨!保持絕對安靜!”陳宇下達命令。士兵們如同找到巢穴的倦鳥,幾乎立刻癱倒下來,有人處理傷口,有人啃著乾硬冰冷的飯團,更多人則抱著槍,瞬間陷入沉睡。陳宇安排了雙崗,自己則靠著冰冷的石壁,強打精神盯著洞外逐漸亮起來的天空。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槍響或引擎轟鳴,都讓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幸運的是,日軍的搜剿似乎主要集中在其他方向。白天的牟山,在緊張的寂靜中緩緩度過。
夜幕終於再次降臨。隊伍如同蟄伏的獵豹,悄然出洞。在明遠的帶領下,他們避開所有可能的小徑,在根本沒有路的密林和陡坡中艱難向西跋涉。荊棘撕扯著本就破爛的軍裝,每一步都充滿艱難。但夜色是最好的護盾,掩蓋了他們的行蹤。
終於,在後半夜,他們走出了牟山西麓的最後一道山梁。眼前的地勢豁然開朗,雖然仍有起伏,但已不再是連綿的大山,而是逐漸過渡為丘陵和平原水網地帶。遠處,偶爾有村莊的輪廓,但死寂一片,沒有任何燈火。
“不能進村。”陳宇低聲道,“繞過所有村鎮。我們的目標是繼續往西。”
根據地圖和方向判斷,如果找不到大部隊,他們的最終退路就是西麵更遠處的莫乾山山脈。那裡山高林密,屬於天目山餘脈,是打遊擊的理想區域。但這意味著他們必須穿過這段最危險的開闊地帶。
一行人如同幽靈,在田野、河堤、桑樹林間無聲穿行,極力避開任何可能的人煙。疲勞和饑餓不斷侵襲,但求生的本能支撐著他們。途中,他們甚至目睹了一小隊日軍騎兵舉著火把從遠處的官道上呼嘯而過,所有人立刻匍匐在冰冷的稻田水溝裡,直到聲音遠去才敢抬頭。
經過一夜近乎非人的艱難行進,在天色即將再次放亮之前,他們終於抵達了一個規模頗大的鎮子邊緣。鎮子臨河而建,碼頭上還停著些船隻。借著微熹的晨光,他們看清了鎮口木牌上的字——梅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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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陳宇回憶著地圖,“這是安吉縣北部的重鎮,西苕溪的水運碼頭。這裡應該設有兵站或者…收容所!”
這個消息讓幾乎絕望的士兵們精神一振。潰兵收容所,這是戰時後方設立的專門收攏、登記、轉運散兵的地方,是他們重新找到組織的希望!
陳宇仔細觀察良久,確認鎮子入口雖有崗哨,但站崗的士兵穿著的是熟悉的灰布軍裝,而非日軍的土黃。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爛不堪的軍服,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軍官,然後帶著隊伍,朝著鎮口走去。
“站住!你們是哪部分的?”崗哨警惕地舉槍喝問。
“23集團軍軍第145師特務二連,連長陳宇!”陳宇聲如洪鐘,聲音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果敢,讓人不禁對他的身份和經曆產生濃厚的興趣。
“我部在夾浦一帶阻擊日軍,在激戰中,我們不幸與主力部隊失去了聯係,突圍至此。”
哨兵看清了他們這一群人的慘狀——衣衫襤褸,滿身血汙泥濘,不少人帶著傷,但番號清晰,言語清楚,尤其是那股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慘烈殺氣是做不得假的。哨兵的神色立刻緩和下來,甚至帶上一絲敬意。
“長官,幸苦!第七戰區前線潰兵收容所設於鎮內,便是前方原鎮公所大院!即刻遣人引諸位入內登記,鎮上有憲兵隊巡弋,還望長官約束屬下!”
踏入收容所大院,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陳宇心頭。院子裡或坐或躺,聚集著近百名來自不同部隊、同樣狼狽不堪的散兵,空氣中彌漫著傷口的腐臭味、汗味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茫然。幾名軍需官和文書在忙碌地登記造冊,發放著稀粥和乾糧。
陳宇讓李文斌安排弟兄們領吃食、處理傷口,自己則走到登記處。
“姓名,部隊番號,軍銜,原防區,突圍經曆…”負責登記的少尉頭也不抬,機械地問道。
陳宇一一作答,語氣平靜,卻隱含著難以言說的沉重。那少尉記錄著,當聽到“特務二連”、“夾浦”、“牟山”、“法華寺”等字眼時,終於抬起頭,仔細打量了一下陳宇,眼神裡多了些彆樣的東西。
“陳連長,你們…是從那邊殺出來的?”他語氣緩和了許多,“先去那邊休息吧。各部隊都會定期派人來收容所認領弟兄。你們23集團軍的聯絡官前幾天剛來過,估計再過幾天還會來。你們可以先在這裡休整等待。”
陳宇頷首致謝,繼而向那名軍官詢問廣德方向的戰況,軍官隻言廣德方向戰況慘烈,具體情形卻也不甚明了。
陳宇雖然心急,但也沒有辦法,隻好轉身走向自己的隊伍。士兵們已經領到了熱粥,正狼吞虎咽。小和尚明遠也被安排了一套不合身的舊軍裝,坐在角落裡,小口地喝著粥,眼神依舊有些空洞,但至少暫時安全了。
陳宇靠牆坐下,接過趙鐵柱遞過來的一碗溫粥,慢慢地喝著。身體的極度疲憊席卷而來,但大腦卻無法停止思考。他們暫時脫離了立即死亡的威脅,找到了一個喘息之機。但收容所並非久留之地,這裡的士兵眼神大多迷茫無助。他們必須等到自己的部隊來人,或者…做出新的決定。
他看了一眼或沉睡或發呆的部下,又望向院外漸漸亮起來的天空。廣德、泗安方向的炮聲隱隱約約,似乎從未停歇。戰爭還在繼續,他們的戰鬥,遠未結束。此刻的梅溪鎮,隻是漫長血路上一個短暫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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