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鎮收容所的三天,如同在激流中一處短暫的旋渦。陳宇和他的士兵們得到了喘息,吃上了幾頓熱飯,傷口得到了簡單的處理。但這裡的空氣始終彌漫著一種無力與惶惑。每天都有新的潰兵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湧入,帶來前線零星破碎卻無不糟糕的消息;也偶爾有各部隊派來的軍官,手持名單,點名接走那些尚有歸屬的幸運兒。每一次有人被接走,都會在剩下的人群中引起一陣微小的騷動和更深的沉寂——那些所屬部隊已被打散、編製不複存在的士兵,眼神往往最為空洞,他們的戰爭,似乎隻剩下了漫無目的的等待。
第三天下午,院子裡終於響起一個洪亮而帶著川音的聲音:“二十三集團軍的弟兄!有二十三集團軍的沒得?集團軍軍部派人來接弟兄咯!”
一瞬間,院子裡至少有幾十人猛地站了起來,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陳宇也立刻整理了一下衣冠,帶著李文斌等人迎了上去。
來接兵的是集團軍司令部的一位少校參謀,帶著幾名士兵。他拿著花名冊,快速點名,主要是144師、146師和獨立旅的散兵。被點到名字的人無不欣喜若狂,趕緊站到接兵軍官身後。
點完名,少校看著還站在原地的陳宇一行人,問道:“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報告長官!陸軍第145師師部特務二連,連長陳宇,率本部官兵報到!”陳宇立正敬禮,聲音清晰。
那少校參謀明顯愣了一下,仔細打量了一下陳宇和他身後雖然衣衫襤褸但依舊保持著基本隊列、眼神銳利的士兵,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145師?特務連?你們…你們還保持著建製?”
“是!長官!我部於夾浦陣地失散後,在敵後周旋作戰,現突圍歸來!”陳宇回答道。
少校參謀臉上的驚訝轉為一絲複雜,他歎了口氣,壓低了些聲音:“陳連長,你們能回來,真是萬幸…145師的情況,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
陳宇心中一沉,儘管早有預料,但聽到對方這個語氣,仍是不安:“請長官明示。”
“廣德…沒守住。饒師長他…”少校參謀頓了頓,聲音沉重,“饒師長在城破之後,舉槍自戕,殉國了。”
儘管陳宇知曉這段曆史的結局,但當它被如此真切地從同袍口中證實,尤其是聽到那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性情剛烈的師長竟真的以如此壯烈的方式結局時,仍覺一股巨大的悲愴和窒息感狠狠攥住了心臟。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緊抿,半晌說不出話來。身後的李文斌、趙鐵柱等原145師的士兵們也紛紛紅了眼眶,低下了頭。
“…多謝長官告知。”陳宇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等請求歸建!”
少校參謀點點頭:“跟我走吧,各部現在應該在寧國收攏部隊。”
前往寧國的路上,氣氛異常沉悶。饒國華殉國的消息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沿途所見,儘是潰退下來的軍隊和逃難的人群,車輛、騾馬、傷兵、潰兵擠滿了道路,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
寧國縣城更是混亂不堪。到處都是軍隊,番號雜亂,建製打亂的單位比比皆是。傷兵安置點人滿為患,呻吟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失敗、沮喪和不安的氣息。
陳宇帶著隊伍,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145師的臨時師部。當代理師長佟毅將軍聽到報告,說特務二連連長陳宇率部歸來時,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哪個陳宇?夾浦的那個陳宇?他們還活著?!”佟師長猛地從地圖前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震驚。
很快,當初與陳宇一同防守夾浦鎮的那位團長被請了過來。那位團長見到陳宇,又驚又喜,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就知道那晚上的爆炸是你們乾的!乾得漂亮!我們都以為…以為你們肯定回不來了!”
陳宇向佟代師長詳細報告了夜襲炮兵陣地後,如何在牟山陷入重圍,如何遭遇法華寺慘案,如何伏擊追兵,以及最終如何輾轉抵達梅溪收容所的經過。他將那份繳獲的日軍地圖和軍官筆記鄭重上繳。
“這份地圖標注了日軍下一步可能的動向和兵力配置點,十分重要!”一位師部懂日語的參謀查看後立刻說道。
佟代師長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卻曆經風霜、眼神堅毅的連長,再看他身後那群同樣疲憊卻軍魂未散的士兵,感慨萬分:“好!陳宇,你部不畏艱險,深入敵後,屢挫敵鋒,成功歸建,帶回了寶貴的情報,實乃我軍人之楷模!你們辛苦了!”
部隊在寧國進行了短暫的休整。但前線戰況持續惡化,日軍步步緊逼。不久,145師奉命隨集團軍主力繼續後撤至宣城。一路上,潰敗的陰影依舊籠罩著大軍。
鑒於陳宇此次作戰的卓越表現和帶回的重要情報,戰區下令晉升陳宇為少校軍銜。佟代師長本有意讓陳宇擔任損失慘重的師特務營營長一職,但此刻部隊混亂,兵員裝備奇缺,特務營幾乎隻是個空架子,此事便暫時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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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宣城後不久,戰區長官部召開廣德保衛戰戰鬥總結會議。二十三集團軍營級以上軍官均需參加,陳宇作為新晉少校且具有特殊作戰經曆的軍官,亦被要求列席。
會議氣氛凝重。長官部對戰役進行了總結,雖肯定了各部官兵的浴血奮戰,但也指出了指揮協調、陣地防守等方麵的問題。會議對戰中表現尤為突出的146師及獨立13旅進行了表彰,並對一批作戰英勇的軍官進行了嘉獎,陳宇也在其列,上台領取了一張嘉獎狀。隨後,會議全體起立,為壯烈殉國的饒國華將軍及所有陣亡將士默哀。
肅穆的氣氛中,陳宇的心情卻愈發沉重。會後,他通過同僚,大致了解了饒師長殉國的具體細節:若非屬下團長劉汝齋擅自畏敵撤退,在反攻中拒不派兵慘重,導致防線驟然洞開,廣德或許不至如此迅速陷落,饒師長或許也不至於被逼至絕境,最終舍生取義。
得知此情,一股難以抑製的憤恨在陳宇心中翻騰。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他竟在隨後145師內部的一次軍官聚餐上,看到了那個導致悲劇的劉汝齋!此人非但未受嚴懲,竟因其與集團軍司令唐式遵的親戚關係得以晉升旅長,席間與人談笑風生,仿佛廣德的慘敗與他毫無乾係。
怒火瞬間衝垮了理智。陳宇徑直走到劉汝齋麵前,雙目赤紅,當眾厲聲質問:“劉旅長!廣德城下,你部為何率先潰退?致使饒師長陷入絕境,最終殉國!你心中可還有半點軍人的羞恥?!”
此言一出,全場霎時寂靜。所有人都知道劉汝齋的背景和此事之敏感,無人敢提及。劉汝齋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猛地站起:“陳宇!你放肆!休要在此胡言亂語,亂我軍心!”
“胡言亂語?若非你畏敵如虎,臨陣脫逃,我145師何至於此!饒師長何至於死!”陳宇毫不退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場麵幾乎失控。最終,在眾人勸阻下,兩人被強行分開。但所有人都明白,陳宇此舉,已是徹底得罪了劉汝齋,以及其背後的唐司令。他在二十三集團軍的前途,恐怕就此蒙上了厚厚的陰影。
佟代師長對此感到十分棘手。他欣賞陳宇的才能和血性,但更知官場傾軋的殘酷。他原打算讓陳宇重整特務營的計劃,在此風波後已絕無可能實施。他找來陳宇談話,語氣沉重:“陳宇啊陳宇,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劉汝齋之事,是非曲直,我等豈能不知?然軍中之事,有時…唉!你如今開罪於他,日後在集團軍中,隻怕舉步維艱。”
陳宇經過一夜的冷靜,也已明白自己衝動的後果。他不想讓賞識自己的佟師長為難,沉默片刻,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師座,您的難處,卑職明白。卑職亦不願讓師座為難。此次敵後周旋,卑職深感於正規戰線之外,敵後遊擊亦大有可為。日寇勢大,正麵鏖戰損失慘重,若能組織精乾小股部隊,深入敵後,襲擾其補給,打擊其零星部隊,收集情報,必能牽製敵軍,支援正麵戰場。卑職懇請師座,允我帶領一支小部隊,返回敵占區,開展遊擊作戰!”
佟毅代師長聞言,眼中閃過一抹亮光,這倒不失為一個兩全之策。既可將陳宇這支尖刀用在實處,又可暫時避開集團軍內部的是非旋渦。他沉吟半晌,重重拍了拍陳宇的肩膀:“好!既然你有此誌氣,我便成全你!編製和名義,我來想辦法為你爭取。,但是人和槍,現在困難,師部隻能儘力為你補充,更多的還需要你自己想辦法!”
“謝師座!”陳宇立正敬禮。一條更加艱難、卻也更加自由的敵後抗戰之路,在他麵前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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