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的春日來得遲緩,三月將儘,城牆根的殘雪才徹底消融,露出底下嫩綠的草芽。清晨的薄霧籠罩著這座剛剛易主的古城,空氣中混合著硝煙未散的氣息和初春的泥土芬芳。陳宇站在支隊司令部的二樓窗前,望著操場上正在訓練的新兵,心中卻無半分春日的寧靜。
第十九支隊組建已半月有餘,表麵上一切步入正軌,實則暗流湧動。整編後的部隊需要磨合,新兵需要訓練,城防需要加固,而與各方勢力的周旋更是耗費心神。陳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轉身回到堆滿文件的辦公桌前。
“報告!”門外傳來衛兵的聲音,“有位自稱是杭州來的藥材商人求見,說有重要生意洽談。”
陳宇心中一動,沉吟片刻後道:“請他到內室等候。”
來人四十上下,穿著普通的藍布長衫,手提一個半舊的藥箱,看似尋常商賈,但挺直的腰板和犀利的眼神透露出軍旅氣息。他謹慎地環顧四周,方才拱手行禮:
“陳支隊長,鄙姓田,在杭州經營藥材生意。”聲音壓得極低,“高橋先生托我向您問好。”
陳宇麵色不變,揮手屏退左右,隻留貼身警衛明遠在門外守候:“田先生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田姓商人從藥箱夾層取出一封信函,雙手奉上:“皇軍希望陳支隊長提供第五支隊指揮部確切位置。據悉,他們近期在吳江一帶活動,對皇軍運輸線構成威脅。”
陳宇接過信函,看也不看便徑直走到火盆前,將信函投入其中。橘紅色的火苗瞬間吞噬了紙張,映照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
“田先生可知,此事若泄露,陳某項上人頭不保。”
“陳支隊長多慮了。”商人意味深長地笑道,“皇軍向來重諾,事成之後,必有厚報。況且,您與我方合作已非一日,何必見外?臨安之事,我們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嗎?”
陳宇沉吟片刻,指尖輕輕敲擊桌麵:“五支隊行蹤詭秘,我需要時間打探。十日後此時,仍在此地相見。”
“不妥。”商人搖頭,“城內耳目眾多,司令部更是眾目睽睽。不如改在城西‘醉春樓’相見,那裡魚龍混雜,反而不易引人注目。”
陳宇心中微動,醉春樓正是紅綃所在之地,這倒是個一舉兩得的機會。“也好。不過,”他話鋒一轉,“上次高橋先生承諾的黃金,最後隻送來四十八根小黃魚,這誠意未免不足。莫非皇軍認為,陳某隻值這個價錢?”
商人麵色略顯尷尬:“上次是運輸不便,這次田某必定向上峰稟明,補足差額。隻要陳支隊長繼續展示誠意,皇軍絕不會虧待您。”
送走日本人後,陳宇獨坐良久。窗外傳來新兵操練的口號聲,而他的心思早已飛向更複雜的棋局。傍晚時分,他召來李文斌。
“文斌,你私下派人打探五支隊指揮部位置,隻需打聽大概方位即可,切記不要深入,以免引起誤會。”陳宇特意強調,“此事機密,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李文斌疑惑道:“支隊長,總部剛下令要我們與五支隊協同作戰,為何要秘密打探他們的位置?若是被友軍察覺,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陳宇擺手,語氣不容置疑:“不必多問,照做便是。記住,隻需大致方位,切勿深入探查。”
三日後,李文斌回報:“據探,五支隊可能在吳江的嚴墓、蘆墟、黎裡、北厙一帶活動,具體位置難以確定。他們防備森嚴,我們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陳宇點頭:“足夠了。”他本就不打算真心為日本人效力,有個大概方位足以應付。在亂世中生存,有時候虛與委蛇是必要的生存之道。
就在陳宇忙於整訓部隊,等待與日本人接頭之際,原第三中隊中隊長、現任第一大隊副大隊長兼第三中隊中隊長周雲翔求見。
“支隊長,我有位朋友想見您。”周雲翔神色謹慎,聲音壓得極低,“此人身份特殊,但絕對可靠。”
陳宇盯著周雲翔,心中明了。他早就懷疑周雲翔有特殊背景,沒想到這麼快就攤牌了。“什麼朋友?在何處見麵?”
“於潛來的商人,想在‘福滿樓’與您一敘。”周雲翔補充道,“此人代表一方勢力,對支隊長和我們都極為重要。”
次日傍晚,陳宇隻帶貼身警衛明遠,換上便服,悄然來到福滿樓。酒樓老板顯然早已得到通知,直接引他們上了二樓的雅間。
雅間內,除了周雲翔外,還有一位三十五六歲、穿著灰色長衫的男子。此人麵容清臒,目光炯炯有神,見陳宇進來,起身相迎,舉止從容不迫。
“陳支隊長,久仰大名。”男子拱手道,聲音溫和卻自帶威嚴,“在下徐道珍,浙西特委軍事部長。”
陳宇心中一震,麵上卻不露聲色:“原來是徐部長,幸會。”他示意明遠在門外守候,自己則在主位落座。
雙方寒暄落座後,徐道珍開門見山:“陳支隊長率部抗日,連戰連捷,特彆是收複臨安一役,大振民心。我黨對您這樣的抗日誌士深表敬佩,希望能與貴部建立合作,共同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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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宇爽快答應:“抗日救國,人人有責。貴黨如有需要,陳某定當儘力相助。”他深知在敵後戰場,與共產黨建立良好關係對部隊生存乃至以後自己的發展都至關重要。
徐道珍詳細介紹了浙西特委在臨安、於潛、昌化等地的抗日活動,並暗示可以提供情報支持和戰術配合。“我們知道陳支隊長部隊剛整編完畢,裝備糧餉都有困難。我們雖然也不寬裕,但可以適當提供一些幫助。”
雙方談妥了初步合作事宜和秘密聯絡方式。徐道珍特彆強調:“我們希望與陳支隊長建立長期合作關係,共同打擊日寇。至於國民黨內部那些不利於團結抗日的政策,相信陳支隊長自有明斷。”
回到軍營已是深夜,陳宇將周雲翔單獨叫到辦公室。
“雲翔,你何時加入共產黨的?”陳宇直接問道,目光如炬。
周雲翔略顯緊張,下意識地挺直腰板:“支隊長,我...”
陳宇擺手打斷:“不必解釋。我不管你是何時、為何加入共產黨,隻要你真心抗日,就能在我這支隊伍裡就能待下去。但你的身份必須保密,總部已明確下令,防共是忠義救國軍以後的重要任務。你保密身份,也讓我不那麼難做。”
周雲翔感激道:“謝謝支隊長理解。雲翔確是真心抗日,對總部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命令不感興趣。我向您保證,無論我有什麼背景,都不會做對不起部隊、對不起抗日事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