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盤推演把大夥兒的勁頭都吊到了嗓子眼,王家屯那點子地形、王扒皮家那幾進院子,閉著眼都能在腦子裡過一遍。山寨裡彌漫著一股子躁動,像塞了滿屋子的火藥,就差顆火星子。有人一遍遍擦著那幾杆老套筒,儘管槍膛都快磨出鏡子了;有人反複檢查砍刀是不是夠快,麻繩是不是夠結實;就連那五個清理茅廁的,乾活時都帶著股狠勁兒,仿佛那糞桶就是王扒皮的腦袋。
楊帆心裡也繃著弦,越是臨戰,越怕出亂子。他特意加強了夜間的崗哨,明哨暗哨安排了好幾個,反複叮囑,眼睛都給我瞪圓了,耳朵都給我豎起來。
後半夜,山寨終於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篝火偶爾的劈啪聲和鼾聲。輪到山貓上崗了。山貓是個半大孩子,機靈,腿腳快,就是年紀小,貪覺。他被安排在寨門附近一個隱蔽的草窩子裡,盯著下山的那條小路。開始他還強打著精神,眼皮撐得像支了根棍兒。可夜深露重,連著幾天又是訓練又是推演,困意像潮水一樣一陣陣往上湧。他腦袋開始一點一點,懷裡抱著的那杆老掉牙的“單打一”一種老式步槍,一次隻能裝填一發子彈)也慢慢滑到了膝蓋上。
就在這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好像夢見鬼子摸上來了,刺刀明晃晃的!心裡一驚,身子猛地一抖,手下意識一抓——
“砰!”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猛地撕裂了寂靜的夜空!山貓被槍聲和槍托的後坐力徹底驚醒,懵了,看著手裡還在冒煙的槍口,傻在原地。
這一聲槍響,對於山寨裡那些神經本就繃得緊緊的人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鬼子!鬼子摸上來了!”“在哪?開槍!快開槍!”“操家夥!跟他們拚了!”
黑暗中,不知誰先嘶喊了一聲,整個山寨瞬間炸了營!好幾個睡得迷糊的弟兄,條件反射地抓起身邊的槍,朝著寨子外麵黑影幢幢的地方就扣動了扳機!“砰砰!砰!”
零星的槍聲接連響起,子彈啾啾地打在土牆、樹乾上,濺起碎屑。有人衣服都顧不上穿,光著膀子提著刀就往林子深處鑽;有人想往楊帆那屋跑,結果在黑暗裡跟同樣亂跑的人撞了個滿懷,摔作一團,罵聲、喊聲、女人的尖叫聲寨裡還有少數家屬)混成一片。
“都彆亂!原地臥倒!不準開槍!”楊帆的吼聲幾乎在槍響後下一秒就響了起來,他連外套都沒披,提著槍就衝出了屋子,眼神銳利地掃視著混亂的場麵。
幾乎同時,鐵柱那粗獷的嗓門也炸開了:“媽了個巴子的!誰開的槍?都給老子趴下!誰再亂動老子斃了他!”
他和楊帆像兩顆釘子,猛地紮進了混亂的人群中心。鐵柱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奪過一個還在盲目朝外射擊的弟兄的槍,反手一槍托砸在另一個無頭蒼蠅般亂撞的家夥屁股上:“趴下!耳朵聾了嗎?”
楊帆則迅速判斷著情況,槍聲來自寨門方向,但外麵並沒有預料中的密集火力還擊,隻有山寨內部自己人的瞎打瞎鬨。他心念電轉,大喊:“是走火!自己人走火!全都停火!各組長清點自己人,原地待命!”
混亂在楊帆和鐵柱的強力彈壓下,慢慢平息下來。黑暗中,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驚魂未定的詢問。點了鬆明火把,一照,場麵更是狼狽:好幾個弟兄跑丟了鞋,有的額頭撞出了包,最險的是二牛,他盲目打出的那顆子彈,擦著蹲在牆根的老柴頭的頭皮飛過去,把他那頂破氈帽打了個對穿,老柴頭臉都嚇白了,癱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很快,源頭查清了:嚇傻了山貓,還有他那杆走了火的“單打一”。楊帆走到山貓麵前,孩子已經嚇得抖如篩糠,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排……排長……俺……俺不是故意的……俺太困了……”
楊帆看著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心裡又氣又後怕。氣的是紀律如此鬆懈,後怕的是,如果這不是在自己山寨,如果真有敵人趁虛而入……後果不堪設想!剛才那陣亂槍,要是打中自己人……
他猛地轉過身,臉色鐵青,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所有人。
“都看到了?!”他的聲音因為極力壓抑怒火而有些沙啞,“這就是你們他媽的樣子?!一聲槍響,就亂成一鍋粥!像一群沒頭蒼蠅!要不是在自己家裡,你們現在早就躺下一大半了!”
他指著還在哆嗦的山貓:“他失職,該罰!可你們呢?聽到動靜,不辨情況,盲目開槍,胡亂跑動!你們他娘的平時訓練的東西都就飯吃了?!三角陣呢?互相掩護呢?都忘到姥姥家去了?!”
眾人被罵得抬不起頭,尤其是那幾個盲目開槍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哨兵職責,我再強調最後一遍!”楊帆的聲音冷得像冰,“一,絕對不準睡覺!二,槍械必須確保安全!三,發現情況,按預定信號示警,不準擅自開火!”他盯著山貓,“山貓,失職致險,關禁閉一天,完後繼續清理茅廁半個月!今晚所有盲目開槍者,訓練量加倍,持續五天!”
沒人敢吭聲。“今夜起,夜間紀律再加三條!”楊帆繼續宣布,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山寨,“一,夜間遇襲,以我槍聲為號,三聲連響才是敵襲,其餘任何動靜,原地隱蔽,不準妄動!二,各組長必須清楚本組人員夜間位置,混亂時第一時間收攏!三,增設巡邏哨,交叉巡視,哨兵每半個時辰由帶班組長檢查一次!”
他頓了頓,看著一張張驚魂未定又帶著羞愧的臉,語氣稍稍放緩,卻更顯沉重:“弟兄們,明天晚上,咱們就要去掏王扒皮的老窩了。那才是真刀真槍,你死我活!今晚這場亂子,是壞事,也是好事!它像一盆冷水,把咱們發熱的腦子澆醒了!都給我記住這個教訓,記住這槍聲!紀律!紀律就是咱們保命的第一道防線!沒有這根弦,咱們彆說打鬼子,連王扒皮都啃不下來,就得先自己玩完!”
夜色深沉,鬆明火把的光芒跳躍著,映照著眾人凝重而清醒的臉龐。那走火的槍聲,和排長冷峻的話語,像兩根刺,深深紮進了每個人的心裡。大戰前最後的狂熱和浮躁,被這場突如其來的驚魂,徹底壓了下去。山寨裡彌漫開一種更加沉靜,也更加堅定的氣氛。都知道,能依靠的,不隻是手裡的槍和刀,更是身邊可靠的弟兄,和腦子裡那根時刻繃緊的、名為紀律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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