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裝子彈那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像塊半生不熟的窩頭,嚼在嘴裡有點硌牙,但終究能頂餓,讓大夥兒看到了點自己搗鼓出門道的希望。王鐵錘帶著二虎他們,繼續在工棚裡跟那些彈殼、火藥較勁,心思細得像個繡花姑娘。
可楊帆琢磨的事,比造子彈更長遠。隊伍要壯大,不能光靠一股子血氣之勇和幾杆破槍。旗語、沙盤、後勤登記、武器維修……哪一樣離得開認字算數?總不能一直靠幾個腦子靈光的來回傳話,或者畫鬼符似的記東西。一支沒文化的隊伍,永遠隻能是流寇,成不了真正的軍隊。
這天晚上,篝火燃起來,他沒讓大家直接休息,而是把那塊用木炭塗黑、算是黑板的大木板支了起來。“弟兄們,”楊帆敲了敲木板,“從今兒個起,咱們晚上加一門功課——識字!”
底下頓時一片哀嚎,比聽說要跑五公裡還慘。“排長,饒了俺們吧!俺這手拿鋤頭掄大刀行,捏那筆杆子比扛炮彈還累!”“就是,看見那彎彎繞的字兒就頭暈!”“認字有啥用?能多崩幾個鬼子不?”
鐵柱也苦著臉:“排長,咱都是粗人,這……這不是難為人嘛!”楊帆早料到這反應,也不生氣,笑了笑:“光認字是沒勁,那咱們換個法子。”他轉身,用石灰塊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一邊寫一邊念: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子力量。底下有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跟著哼唱起來,這是他們平時偶爾會唱的《義勇軍進行曲》。
“對!就是咱們唱的歌!”楊帆指著黑板上的字,“咱們就先學這歌詞!把咱們天天喊在嘴邊的號子,認到眼裡,刻到心裡!”
這個法子新鮮!唱歌大家不抵觸啊!而且這歌聽著就提氣!楊帆一遍遍教,帶著大家念,把歌詞和字對應起來。“這第一個字,‘起’,起來的起!咱們被鬼子欺負,就得起來反抗!”“這個‘奴’,奴隸的奴!咱們不能當亡國奴!”“這個‘們’,我們的們!咱們是一起的,是兄弟!”
火光跳躍,映照著一張張原本寫滿抗拒、此刻卻漸漸專注起來的臉。跟著唱歌的調子,那些陌生的方塊字,好像也變得親切了些。連鐵柱都張著嘴,無聲地跟著比劃口型。
石頭自然是學得最快的,他眼神好,記性也好,幾乎楊帆教一遍就能記住,還能幫著糾正旁邊人的讀音。
可好景不長。幾天後,當楊帆開始脫離歌詞,教一些更常用的字,比如“日”、“月”、“水”、“火”時,困難就來了。這些字跟歌沒關係了,純粹靠死記硬背。
鐵柱和幾個老弟兄,比如獨眼龍,可就遭了老罪了。他們拿著樹枝,對著地上楊帆寫的字,比劃了半天,那字就像跟他有仇似的,扭扭歪歪,就是記不住。鐵柱急得滿頭大汗,把樹枝一扔,抱著腦袋:“排長,俺看這玩意兒比打鬼子還難!俺這腦子,它就是塊石頭,不開竅啊!”
獨眼龍更是直接擺爛,偷偷把樹枝撅了,嘟囔著:“有這功夫,不如多擦兩遍槍……”
學習熱情肉眼可見地跌了下去。晚上篝火旁,打哈欠的、走神的、偷偷溜號的,又多了起來。
楊帆看著著急,知道光靠熱情和口號不行,得讓大家覺得這東西真有用。他改變了策略。
第二天晚上,他沒直接教字,而是拿來一杆三八式步槍,立在黑板旁。“弟兄們,看這是什麼?”“槍!”底下異口同聲。“對!槍!”楊帆在黑板上用力寫下一個“槍”字,“咱們吃飯的家夥!保命的玩意兒!都給我記住它!”
他又拿來一小袋糧食。“這呢?”“糧!糧食!”楊帆又寫下“糧”字,“咱們的命根子!沒它就得餓肚子!”
接著是“水”、“藥”、“彈”、“敵”、“我”、“攻”、“守”……全是平時嘴裡念叨最多、跟大夥兒性命息息相關的字。
這一下,效果立竿見影!鐵柱看著黑板上的“槍”字,又看看手裡擦得鋥亮的真槍,眼睛亮了,嘴裡念念有詞,手指頭在褲腿上使勁劃拉。獨眼龍也湊過來,盯著“糧”字,舔了舔嘴唇,似乎把這字跟香噴噴的米飯聯係到了一起。
楊帆還讓老柴頭把後勤登記的本子雖然記得歪七扭八)拿出來,指著上麵的數字和人名,教大家認“一、二、三”和各自的名字。這下更實用了,誰也不想自己領東西時按手印都找不對地方,或者不知道自己名下記了多少功勞、多少口糧。
文化課的風氣,慢慢扭轉過來了。雖然進度依然緩慢,鐵柱寫自己的名字還是像蚯蚓爬,獨眼龍認得的字加起來不到二十個,但至少,沒人再公開說認字沒用了。篝火旁,多了許多拿著樹枝在地上認真比劃的身影,偶爾還能聽到爭執某個字怎麼寫的聲音。
一天晚上,鐵柱吭哧癟肚地終於把自己的名字“鐵柱”兩個字,勉強寫了出來,雖然“鐵”字少了點,“柱”字歪了梁,但他興奮得像個孩子,舉著那塊寫滿字的破木板,到處給人看:“瞅瞅!俺寫的!俺鐵柱的大名!”
看著他黝黑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楊帆也笑了。他知道,這支隊伍,正在以一種緩慢卻堅實的方式,發生著某種蛻變。識字,不僅僅是認識幾個方塊字,它更像是一把鑰匙,正在一點點打開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讓這些曾經隻知道掄刀放槍的漢子,開始學著用更清晰的方式,去認識這個世界,認識自己肩負的使命。
那朗朗的、還帶著些許生澀的認讀聲,和著篝火的劈啪聲,在這寂靜的山林夜裡,彙成了一曲獨特的、充滿希望的“識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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