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交接會開完,已是日頭偏西。夕陽的餘暉透過會議室窗戶,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斜斜的光斑。
隊員們領了任務,如同上緊發條的齒輪,迅速投入到了緊張有序的收尾工作中。
辦公室裡,走廊上,充斥著電話鈴聲、急促的腳步聲和壓低聲音的交談,一種臨戰前的忙碌氣氛彌漫在整個基地。
羅小飛獨自一人留在空曠的會議室裡,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像一張無形的網,提醒著他肩上的責任。
他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走上前,拿起板擦,開始一點一點地擦去那些字跡。
白色的粉塵在夕陽的光柱中飛舞,如同他此刻紛亂的心緒。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抵抗不了組織,更抵抗不了老旅長那不容置疑的安排。
內心深處,他明白這次進京,乃至可能的留部,對他而言是一次極其重要的機遇,是無數基層乾警夢寐以求的平台。
但這份機遇背後纏繞的私人糾葛,卻像沉重的鎖鏈,拖拽著他的腳步。
“副隊,您還沒去吃飯啊?”猴子的腦袋從門縫裡探了進來,臉上帶著關切。
“食堂都快收攤了,我給您打了份飯,放您辦公室桌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羅小飛的臉色,今天的副隊格外沉默,氣壓低得讓他不敢像平時那樣插科打諢。
“嗯,知道了,謝謝。”羅小飛沒有回頭,依舊專注地擦著白板,聲音有些低沉。
猴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小聲問道:“副隊,是不是……進京彙報壓力太大了?我看您從黃副總隊那兒出來,臉色就不太好。
其實吧,憑您的本事,彙報肯定沒問題!到時候往台上一站,把咱們在地窖裡怎麼跟阿紮瓦那老狐狸鬥智鬥勇的事兒一說,保準震住他們!”
羅小飛停下動作,轉過身,看著猴子那副試圖安慰他又不知從何下手的模樣,心裡微微一暖,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奈的苦澀。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沒事,就是事情多,有點累。你去忙你的吧,抓緊時間把移交清單弄出來,彆出紕漏。”
“是!保證完成任務!”猴子見他不願多說,也不敢多問,應了一聲,趕緊溜走了。
會議室裡重新恢複了安靜,羅小飛放下板擦,走到窗邊。
遠處,最後一抹晚霞即將被墨藍色的夜幕吞噬。他的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北京。
李慕媤。
這個名字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中了他內心最柔軟、也最混亂的區域。
以慕媤的家庭背景——她父親與趙老旅長是生死與共的老戰友,她自己又是解放軍總醫院的博士醫生。
在軍方和醫療係統都有著深厚的人脈——
部裡關於他和黃雅琪可能留任的安排,恐怕……瞞不過她。甚至,她可能比他自己更早得到風聲。
他想起了上次在北京他回畢節之前,兩人在街頭小館子吃飯的情景。
她穿著簡單的米色風衣,頭發鬆鬆地挽著,聽他講支隊裡的趣事,偶爾插幾句關於她醫院工作的見聞,氣氛溫馨而平和。
那時他覺得,雖然聚少離多,但彼此的理解和信任是堅實的。
可現在……先是徐莎莎的存在他尚未向她坦白那晚的意外),現在又加上一個背景顯赫、能力出眾、並且即將與他“一同留部”的黃雅琪……
羅小飛幾乎能想象出李慕媤得知這些消息時的反應。
她不會歇斯底裡,不會痛哭流涕,她隻會用那雙清澈而理性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審視一個複雜的病例。
然後,用那種冷靜到近乎殘酷的語氣,條分縷析地指出他處境中的種種矛盾和不堪。
那種沉默的失望和疏離,遠比任何激烈的爭吵更讓他感到無力和愧疚。
他下意識地摸出手機,手指懸在李慕媤的號碼上,猶豫著,掙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