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飛感覺自己的後背瞬間就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濕漉漉地貼在內衣上,帶來一陣冰涼的黏膩感。
握著手機的手心,也全是汗,滑膩得幾乎快要握不住那隻輕薄的手機。
喉嚨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大團乾燥的沙子,又乾又澀,連吞咽口水都變得異常困難。
“呃……慕媤,這個……”他試圖尋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來推脫,哪怕隻是暫時的逃避也好。
“我……我這才剛到,明天上午就要彙報,彙報材料我還想再……
再最後仔細梳理一遍,怕時間上來不及……且,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怕去了……影響叔叔阿姨和趙部的興致……”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帶著明顯的心虛和氣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借口蒼白無力得可笑。
電話那頭的李慕媤,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會是這種反應。
她並沒有立刻反駁,也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悅,隻是在那頭保持了幾秒鐘的沉默。
這短暫的沉默,卻比任何犀利的言辭都更讓羅小飛感到煎熬和難堪,仿佛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聲音。
然後,她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淡淡的決斷。
“彙報材料的重要性,我理解。不過,晚飯時間並不會占用太久。
趙叔叔特意交代了,就是一頓簡單的家常便飯,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更不會影響你明天的正事。至於精神狀態……”
她似乎微微停頓了一下,語氣裡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類似於醫生對待不配合的病人時的那種無奈。
“正好,我父親那裡有一些不錯的安神茶葉,你可以過來喝一點,或許比你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胡思亂想、越理越亂要好一些。”
她的話,像是一把精巧的手術刀,精準地剝開了他試圖用來偽裝和防禦的所有外殼,直指他內心最真實的狀態——
胡思亂想,越理越亂。羅小飛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所有的退路,似乎都被她這番滴水不漏、合情合理的話,給徹底封死了。
“地址你知道的,還是老地方。晚上六點半,準時開飯。需要我派車去接你嗎?”
李慕媤最後問道,語氣依舊是那種客氣的、帶著距離感的周到。
“不……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行!我知道地方!”羅小飛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拒絕。
讓李慕媤派車來接?那豈不是更像被“押解”過去了?他殘存的那點自尊心,不允許他這樣做。
“好。那晚上見。”李慕媤說完,便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沒有再多給他一秒鐘的掙紮時間。
聽著手機聽筒裡傳來的、急促而單調的“嘟嘟”忙音,羅小飛依舊保持著那個接電話的姿勢,僵立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
窗外,那棵海棠樹的影子,似乎因為太陽的西斜,而被拉得更長了些。
斑駁地投在房間的地板和牆壁上,晃動著,如同他此刻搖擺不定、一片混亂的心緒。
晚上六點半,北京軍區某大院,李慕媤的家。她的父母,老旅長趙天龍。
這幾個關鍵詞,像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裡瘋狂旋轉,組合成一幅讓他感到窒息和巨大壓力的畫麵。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李慕媤父親那雙洞察世事的、溫和卻銳利的眼睛。
看到了她母親那帶著探究的、優雅的微笑;更看到了趙老旅長那如同銅鈴般。
隨時可能因為不滿而瞪起來的虎目,以及他那洪鐘般的、足以震落屋頂灰塵的大嗓門……
逃避,顯然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這不僅是一場無法回避的飯局,更是一次對他羅小飛整個人生、情感和未來走向的嚴峻考驗。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挪到床邊,身體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般,重重地坐了下去,柔軟的床墊因為他身體的重量而深深下陷,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