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卡洛宮穹頂下的喧囂仿佛還在耳畔轟鳴,保守派議員們漲紅著臉的咆哮、自由派同僚亢奮的掌聲、還有那份尚未表決的《外交授權法案》帶來的無形重壓……亞曆山德羅·科斯塔靠在書房寬大座椅的陰影裡,手指無意識地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連續數周的高強度政治博弈、輿論操控、議會攻防,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弓弦,榨乾了他每一分精力。即使擁有超越時代的靈魂和成年人的堅韌意誌,這具身體也發出了明確的抗議信號——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帶來一種近乎虛脫的沉重感。
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次長辦公室的例行報告、科斯塔集團亟待簽字的商業合同、來自不同派係議員的試探性信件——此刻都像麵目可憎的催命符。議會的爭吵與算計,官場的繁文縟節,龐大商業帝國的決策重擔……這一切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巨網,將他緊緊束縛其中,幾乎喘不過氣。
“亞曆?”一個輕柔而帶著擔憂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亞曆山德羅抬起眼,看到新婚妻子埃琳娜·科斯塔原埃琳娜·德·拉·羅維爾)站在那裡。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鵝絨長裙,襯得肌膚勝雪,但那雙美麗的藍眼睛裡盛滿了對他狀態的關切。她款款走來,帶著一陣淡淡的、令人心安的馨香。
“你看上去糟透了,親愛的。”埃琳娜的聲音帶著心疼,白皙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緊蹙的眉頭,試圖將那刻痕揉開。“聖卡洛宮的爭吵聲,我在家裡都仿佛能聽見。你需要休息,徹底的休息。”
亞曆山德羅抓住妻子的手,貼在自己微涼的臉頰上,感受著那份溫軟與真實。埃琳娜不僅僅是他精心挑選的政治盟友和科斯塔家族的女主人,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她的聰慧、體貼,以及那份在貴族淑女外表下偶爾流露的俏皮與活力,正在悄然融化他心底的堅冰。一種不同於利益捆綁的溫情,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
“你說得對,埃琳娜。”他發出一聲疲憊的歎息,將頭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我感覺自己像一架快要散架的機器。那些議員……他們不是在辯論,是在互相撕咬。”他難得地在妻子麵前流露出真實的倦怠。
“那就暫時忘掉他們吧,忘掉都靈,忘掉政治和那些該死的文件!”埃琳娜的語氣帶著少有的堅決,甚至有點小小的任性,“我們離開幾天,就我們兩個。去湖邊?或者去阿爾卑斯山腳下的小鎮?呼吸點新鮮空氣,看看不一樣的風景。我們……我們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蜜月呢。”說到最後,她臉上飛起一抹紅霞。
這個提議如同一股清泉,瞬間澆灌了亞曆山德羅乾涸疲憊的心田。他睜開眼,看著妻子眼中閃爍的期待和關切,一股強烈的渴望湧了上來——逃離,哪怕隻是短暫的逃離,
“好!”亞曆山德羅猛地坐直身體,眼中重新燃起一點光,“就聽你的。讓安東尼奧安排,帶上最精乾的保鏢團隊,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去馬焦雷湖,找個安靜的小莊園,沒人打擾,隻有風景和我們。”他握住埃琳娜的手,用力捏了捏,傳遞著決心和一絲歉意,“抱歉,埃琳娜,這段時間冷落你了。”
埃琳娜展顏一笑,如同陽光穿透陰雲,瞬間點亮了整個房間:“能幫你逃離這個‘戰場’,是我的榮幸,科斯塔先生。”
遠離了都靈的喧囂與政治硝煙,馬焦雷湖的寧靜如同世外桃源。碧藍如鏡的湖麵倒映著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古老的石砌小鎮依山傍水,色彩斑斕的房屋點綴其間,時間仿佛在這裡流淌得格外緩慢。
亞曆山德羅和埃琳娜下榻在一座擁有私人碼頭的湖畔莊園。沒有煩人的訪客,沒有堆砌的公文,隻有清新的空氣、溫暖的壁爐和彼此相伴的時光。
清晨,他們在薄霧籠罩的湖麵上泛舟,亞曆山德羅笨拙地劃著槳,惹得埃琳娜掩嘴輕笑,銀鈴般的笑聲在湖麵上蕩漾。陽光灑下時,他們騎著溫順的駿馬,沿著湖畔森林小徑漫步,馬蹄踏在鬆軟的泥土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埃琳娜騎術精湛,姿態優雅,亞曆山德羅則更多是享受這份難得的閒適和身邊人的陪伴。午後的時光在莊園臨湖的露台上慵懶度過,一杯熱咖啡,一本閒書,或者什麼都不做,隻是依偎著看湖光山色變幻,聽風吹過林梢的輕吟。
晚餐是莊園廚師精心準備的當地菜肴,沒有繁複的宮廷禮儀,隻有兩人輕鬆隨意的交談。埃琳娜會分享她聽到的貴族圈趣聞,或者談論她對莊園布置、園藝的看法,展現出不同於政治沙龍裡的另一麵。亞曆山德羅則放下心防,偶爾會講一些前世記憶裡有趣的“異國”風俗或故事,引得埃琳娜驚奇不已,追問連連。燭光搖曳下,她的藍眼睛閃閃發亮,充滿了對丈夫口中那個“奇異世界”的好奇和對眼前人更深厚的眷戀。
“你知道嗎,亞曆,”一天傍晚,兩人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分享著一盤水果,埃琳娜靠在他肩頭,聲音帶著慵懶的滿足,“我從未想過,婚姻生活可以這樣……寧靜而溫暖。不是舞會上的觥籌交錯,也不是沙龍裡的高談闊論,就是像現在這樣,簡簡單單地待在一起,感覺也很好。”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亞曆山德羅,“你不僅僅是我的丈夫和盟友,亞曆,你讓我感到安心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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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曆山德羅心中微動,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一種不同於政治聯姻的、真實的情感紐帶在悄然加深。埃琳娜,這個他最初基於利益選擇的妻子,正在成為他疲憊靈魂可以停靠的港灣。他攬緊了她:“你也是,埃琳娜。你帶來的這份寧靜,比任何政治勝利都更珍貴。”
短暫的兩天仿佛一瞬即逝。當亞曆山德羅不得不收拾行裝準備返回都靈時,他感覺整個人如同被重新注入了活力。身體的疲憊感大大減輕,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思路也變得更加清晰。更重要的是,與埃琳娜之間那份真實的情感升溫,像一道溫暖的底色,讓他更有力量去麵對前方冰冷的政治戰場。
然而,回到都靈的府邸,推開書房的門,看到埃利奧恭敬遞上、記錄著未來一個月重要日程的厚厚備忘錄時,亞曆山德羅剛剛放鬆的心情又瞬間被拉回現實。
日程表密密麻麻:
議會質詢日:應對保守派關於《外交授權法案》執行細節的刁難。
次長辦公室:積壓的公文審批,部門協調會議。
科斯塔集團董事會:科斯塔商業銀行投資報告,與法國潛在貿易夥伴需謹慎)的初步接觸意向。
《複興報》月度戰略會:確保輿論在加富爾赴巴黎談判期間保持穩定導向。
出席xx公爵夫人的慈善晚宴攜埃琳娜):必要的社交維係……
亞曆山德羅的目光在日程表上快速掃過,最終停留在被他用紅筆特意圈出的幾個私人時間節點上:
下周六下午:陪同埃琳娜參觀新落成的市立美術館藝術是她為數不多純粹的愛好)。
下下周三傍晚:與伊莎貝爾夫人共進晚餐地點:隱秘的郊外彆墅)。
再下周日下午:帶埃莉諾拉和女兒貝拉去熱那亞郊外的兒童樂園。
看著這精心規劃、如同作戰計劃般的私人時間表,亞曆山德羅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成年人的世界,尤其是他這樣身處權力漩渦中心的成年人,連放鬆和陪伴都成了需要精密計算和協調的“任務”。
“唉……”他輕輕歎了口氣,對著空氣,也是對腦海中那個來自未來的靈魂低語,“當個合格的時間管理大師,比平衡議會裡的派係鬥爭還難。羨慕那些傳說中的‘海王’啊,他們是怎麼做到遊刃有餘、片葉不沾身的?”這念頭帶著點自嘲的調侃,也透著一絲真實的疲憊。
他偶爾也會神遊天外,思緒飄向那個不切實際的“如果”:‘如果不是穿到這19世紀中葉的撒丁王國熱那亞,而是托斯卡納大公國,或者兩西西裡王國那種地方……以我掌握的東西,是不是也能效仿穿越者前輩們的傳統技能,試著去爭一爭那個意大利國王的寶座?雖然難度地獄級……但至少有機會搞個後宮佳麗三千,醉生夢死,當個不理朝政的昏君?總好過現在,天天跟一群老狐狸在議會裡勾心鬥角,還要操心生意、輿論、外交……累得像條狗。’
這危險的、帶著強烈誘惑力的臆想,如同甜美的毒藥,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很快,成年人靈魂的理智和穿越者自帶的“生存第一”準則就占據了上風。他自嘲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想什麼呢?撒丁王國好歹是意大利統一的核心和希望所在,加富爾是難得的政治盟友雖然互相利用),這裡的根基也初步打牢。跑去其他邦國從頭開始?風險太大,收益未知。至於後宮三千……嘖,光是應付現在這幾位,時間和精力都快被榨乾了,真要三千?怕不是要精儘人亡,直接穿回去了。昏君?亂世裡的昏君死得最快,還是現實點吧。’
臆想褪去,留下的是對現實的清醒認知和一絲絲……認命般的無奈。
亞曆山德羅放下日程表,深吸一口氣,重新挺直了脊背,眼眸中屬於政治動物的冷靜與銳利重新凝聚。短暫的休憩結束,都靈的戰場,等待著他以更好的狀態回歸。偷得的浮生半日閒,終究是為了走更遠的路。隻是,看著那標記著不同女性名字的日程格子,亞曆山德羅再次深刻體會到,在這個沒有手機日程提醒的年代,當一個成功的政治家、商人兼情場時間管理大師,是多麼“充實”而富有挑戰性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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