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膠底鞋磨地的聲音。宋宴秋猛地轉身,對上胡佑丞曬得發紅的臉。
胡佑丞看見他,腳步頓了頓,然後一聲不響地走到登記台前,一把扯下腰間的裝備。“哐當”一聲,對講機和警棍砸在台麵上,驚得值班民警手裡的筆滾落在地。
“來找黎裳?”胡佑丞的聲音冷得能結冰。
宋宴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她去哪了?”
胡佑丞甩開他的手,抓起桌上的礦泉水仰頭就灌,喉結劇烈地滾動。“回柳州了。”水珠順著他下巴滴到警服前襟,洇開一團深色,“她說想靜一靜。”
“你要是真為她好,就彆找了。這麼多年,我沒見她這麼魂不守舍過。”
宋宴秋站在原地,看著胡佑丞警服肩上被汗水洇深的藍色條紋。牆上的時鐘滴答響著,每一聲都敲在心上。
宋宴秋在酒店房間裡枯坐了三日,窗外的柳江從渾黃到澄碧,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想念,飛了趟柳州。
飛機落地時,濕熱的風撲麵而來,與京西乾爽的秋天截然不同。
按著自己知道的地址尋去,坐上在鎮上找的三輪車,拐進一條老街,遠遠就看見了那棟兩層半的小洋房。
老師傅突然減速,用瓶蓋指著坡上一棟米色小樓:奏是那凱!老黎家!他閨女前陣子剛回來。
米色的外牆有些斑駁,陽台欄杆上爬著三角梅,紅得灼眼。最紮眼的是院門口停著的那輛舊三輪車,車鬥裡還沾著新鮮的泥點。
他就這麼拖著行李箱站在路對麵,輪子沾滿南方的紅泥。
行李箱忽然變得沉重起來——不是因為泥巴,而是因為這條街上飄著的螺螄粉味道,因為陽台上晾著的碎花裙子,因為這一切過於樸實鮮活的細節,都在提醒他:這裡是黎裳真真切切生活過的地方,不是他記憶裡那個模糊的影子。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敲門時,鐵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係著圍裙的婦人拎著菜籃子出來,看見他明顯愣了一下。宋宴秋還沒來得及開口,婦人身後又閃出個人影——是黎裳的父親,手裡還拿著扳手,警醒地打量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小宋?”父親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柳州口音,扳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宋宴秋喉結動了動,突然失了聲。
黎父的眼神在他熨燙平整的襯衫和沾滿灰塵的薄底皮鞋上刮過一圈,大概猜出女兒回家及消瘦的原因。
他背對著宋宴秋,聲音悶在胸腔裡:進來坐。
院子裡的走地雞撲棱著翅膀躲到三輪車底下。黎父擰開水龍頭衝手,水花濺在水泥地上,帶起一陣塵土。
他突然直起身,盯著水龍頭鏽蝕的接口說:黎裳小時候,摔破膝蓋都不哭。
宋宴秋指尖發涼。
黎母連忙打圓場,伸手去托他的行李箱,引著宋宴秋穿過堂屋,上二樓。
推開一扇漆色斑駁的房門:暖暖的房間,你先在這兒湊合幾天。
宋宴秋輕嗯一聲。站在房間中央,緩緩環視。
鐵架蚊帳的四角微微下垂,帳紗上還彆著個小小的香囊,散發著淡淡的艾草味。竹篾編織的吊頂燈罩落下一片細碎的光影,隨著窗外吹進的風輕輕晃動。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木櫃門上——雅致的梅花刻紋間,有道清晰的劃痕,像是被什麼利器不小心蹭過。幾個鬥櫃確實密密麻麻擺滿了書,但都被黎母用透明的薄膜紙仔細罩了起來,邊角處還用膠帶貼得平整。透過薄膜,能看見最上麵幾本是《英國莊園建築史》和《跨文化交際》、《哈利波特之鳳凰社》,書脊都有些磨損了。
視線轉向角落的落地鏡時,他頓住了。鏡麵上蒙著一層薄灰,但依然能照出人影。恍惚間,他好像看見黎裳穿著連衣裙,正在鏡前試戴一頂新買的貝雷帽,嘴角帶著點小得意的笑。
床頭那幅鑲在簡易木框裡的畫上——是貝聿銘盧浮宮金字塔的手繪草圖照片。圖紙邊緣有鉛筆寫的細小批注,他一眼就認出那是黎裳的字跡:結構之詩。
黎母利索地掀開了蒙在書堆上的薄膜。塑料紙嘩啦一響,驚起細小的灰塵在陽光裡飛舞。
“這些書可不敢給她弄潮了。”黎母望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書脊,像是瞧見自己女兒上學時的模樣。“暖暖臨走前天天念叨,生怕回來,這些書就廢了。”
她轉身打開老木櫃,櫃門吱呀一聲。裡麵整整齊齊碼著嶄新的被褥,最上麵那床大紅喜被格外紮眼,金線繡的牡丹花亮得晃眼。黎母手一頓,像是被燙到似的,慌忙把那床喜被往裡推了推,從底下扯出條素色的棉被。
“你先蓋這個。”她把被子塞過來時,手指有些發抖,“那床紅的……是去年隔壁阿婆非要幫著做的。”
宋宴秋接過被子,聞到一股曬透的棉花味。他鋪床時,發現被角有個用紅線繡的“暖”字,針腳歪歪扭扭的,像是初學者的手藝。
黎母站在一旁看他笨拙地抖被子,突然說:“這櫃子還是暖暖她爸打的。”她用指甲刮著櫃門上的梅花刻痕,“小姑娘那會兒非要在上頭刻花,把刨刀給弄缺了口子。”
窗外傳來三輪車的喇叭聲,黎母像是突然驚醒似的,快步走到門口:“你先歇著。”她帶上門時,又回頭看了眼那幅貝聿銘的畫框,輕輕歎了口氣。
傍晚的飯桌就支在葡萄架下,蚊香的白煙混著飯菜的熱氣嫋嫋升起。黎母把最後一道清炒南瓜苗端上桌,嫩綠的瓜苗上還閃著油光。她解下圍裙搭在椅背上,這才坐下盛飯。
“吃,都動筷子。”黎父說著,卻先擰開了塑料酒桶的蓋子,咕咚咕咚倒滿兩個玻璃杯。
渾濁的米酒在碗裡晃蕩,他把自己那碗往宋宴秋麵前一推:“她們幾姐妹,管我喝酒最凶的就是暖暖了。”
宋宴秋忙雙手接過酒碗。黎母夾了一塊雞肉放進他碗裡:“先吃點菜墊墊,這酒烈。”又轉頭對丈夫說:“你少喝點,明天還要去割晚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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