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毫無遮攔地傾瀉進來,將冰冷奢華的主臥照得一片通透明亮,卻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林晚站在窗前,晨光勾勒出她單薄得近乎透明的身影。她看著窗外被雨水洗刷後、在陽光下顯得生機勃勃卻又無比疏離的花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邊緣——那裡藏著兩張薄薄的紙片,一張宣告著母親的危局,一張宣判著她的終局。冰冷的絕望感如同藤蔓,纏繞著她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沉重的窒息感。
她沒有碰那份精致的早餐。牛奶的熱氣早已散儘,在杯口凝結成一層薄薄的膜。那份黑色的文件夾像一塊沉重的墓碑,壓在小幾上,無聲地提醒著她扮演“林薇”的荒謬任務。
扮演一個陽光明媚、對花粉過敏的富家千金?林晚扯了扯嘴角,一個極其微弱的、自嘲的弧度。她現在連陽光都覺得刺骨。她需要一點真實的、屬於“林晚”的東西,哪怕隻是一瞬間。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越過修剪得一絲不苟的草坪和冰冷的雕塑噴泉,落在花園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裡,在幾叢高大的、修剪成幾何形狀的常綠灌木掩映下,似乎有一小片色彩在倔強地綻放。是野花?還是被園丁忽略的角落?
一種莫名的衝動驅使著她。她想看看,在這座被精心規劃、每一寸土地都透著金錢和冰冷秩序的囚籠裡,是否還有生命在按照自己的意願生長。
她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赤腳踏上冰冷的露台。雨後濕潤的泥土氣息混合著青草的味道撲麵而來,帶著一絲真實的涼意。清晨的空氣清冽,讓她混沌的頭腦有了一絲清明。她沒有穿鞋,冰冷的石板和潮濕的草地刺激著腳底,那細微的刺痛感反而讓她覺得自己還活著。
她避開主路徑,小心翼翼地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朝著那片隱約的色彩走去。濕漉漉的草葉拂過腳踝,留下冰涼的水痕。越靠近灌木叢,空氣中彌漫開一種極其清冽、甚至帶著一絲苦澀的香氣。不是玫瑰的馥鬱,也不是百合的甜膩,而是一種……近乎野性的、帶著泥土芬芳的氣息。
撥開遮擋的枝葉,林晚微微怔住了。
眼前並非什麼名貴的花卉,隻是一小片極其普通的白色雛菊。它們纖細的莖稈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小小的白色花瓣圍繞著明黃色的花蕊,簡單,甚至有些孱弱。但它們就那樣密密匝匝地、不管不顧地開在陽光能照到的縫隙裡,花瓣上還滾動著昨夜殘留的晶瑩雨珠,在晨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純淨,倔強,帶著一種在夾縫中求生的頑強生命力。
林晚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一朵雛菊冰涼濕潤的花瓣。那清冽微苦的香氣更加清晰了。在這個被金錢和規則堆砌的冰冷世界裡,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野性生機,竟讓她乾涸的心底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慰藉。她小心翼翼地避開莖稈上的小刺,輕輕折下了一小枝,帶著幾朵開得最好的小白花。
就在這時,一種極其細微的、幾不可聞的機械轉動聲,從她頭頂斜上方傳來。
林晚的身體瞬間僵住,如同被冰冷的毒蛇纏上。她猛地抬頭。
在她正上方,主宅二樓某個房間的窗沿下方,一個半球形的、顏色與牆體融為一體的監控攝像頭,鏡頭正對著她所在的這個角落。剛才那細微的聲音,正是鏡頭自動調整焦距時發出的!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她被監視了!在這個看似空曠無人的花園裡,她的一舉一動,包括她此刻手中這枝不合時宜的雛菊,都清晰地暴露在某個冰冷的鏡頭之下!
是誰在看?是管家陳伯?還是……那個如同陰影般籠罩著這座宅邸的男人?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徹底剝奪隱私的恐懼感攫住了她。她像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連最後一點隱秘的喘息空間都被無情地剝奪。她攥緊了手中的雛菊,細小的花莖幾乎要被折斷。她想立刻逃離,卻感覺雙腳被釘在了原地。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音樂聲,如同幽靈般,穿透了花園清晨的寂靜,絲絲縷縷地飄進了林晚的耳朵。
是鋼琴聲。
那琴聲斷斷續續,不成調子,甚至有些生澀和磕絆,像是初學者笨拙的摸索,又像是手指無力按下琴鍵發出的呻吟。聲音的來源……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抬頭,視線越過主宅的屋頂,投向那被明令禁止的領域——頂樓!
聲音正是從頂樓緊閉的窗戶縫隙裡,艱難地擠出來的!就是顧淮深警告過她,絕對不允許靠近的禁區!
是誰在裡麵?能住在顧家頂樓禁地,彈奏著如此生澀琴聲的人……會是誰?一個巨大的問號瞬間攫住了林晚的心神,甚至暫時壓過了被監視的恐懼。這棟冰冷森嚴的宅邸,似乎隱藏著比她想象中更深的秘密。
琴聲還在斷斷續續地響著,單調、重複、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和……痛苦?林晚屏住呼吸,試圖捕捉更多的信息。但聲音實在太微弱了,很快就被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掩蓋過去,再也聽不真切。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頂樓的秘密像一個巨大的磁石,吸引著她,也讓她感到一種本能的危險。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緊緊攥著那枝小小的雛菊,像是攥著唯一的一點真實,轉身快步離開了那個被攝像頭鎖定的角落,赤腳踩過濕冷的草地,逃也似的回到了那間冰冷的“婚房”。
關上玻璃門,隔絕了外麵的一切,林晚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心臟還在狂跳不止。被監視的陰影如影隨形,頂樓那神秘的琴聲在腦海中縈繞不去。這棟房子像一個巨大的迷宮,充滿了無聲的眼睛和無法觸碰的秘密。
她走到浴室,想找個容器把雛菊養起來。目光掃過光潔的大理石台麵,最後落在洗手池旁邊那個備用的漱口杯上。純白色的骨瓷,冰冷光滑。她接了一點清水,將小小的雛菊插了進去。潔白的花朵漂浮在清澈的水麵上,給這冰冷的空間增添了一絲微不足道的生氣。
然而,當她的視線無意中掠過洗手台下方的垃圾桶時,動作猛地頓住了。
垃圾桶是空的,嶄新的垃圾袋散發著塑料的味道。但在垃圾桶邊緣內側,靠近牆壁的縫隙裡,似乎卡著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塑料瓶蓋!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將那瓶蓋摳了出來。是一個很小的、白色塑料的藥瓶蓋。瓶蓋上沒有任何標簽,隻有瓶蓋內部,印著一圈細小的、幾乎看不清的英文數字和字母代碼,像是某種藥品的批號。
藥瓶蓋?頂樓的禁地……生澀痛苦的琴聲……藥瓶蓋……
這幾個零碎的線索在她腦海中飛快地碰撞、組合。一個模糊而令人不安的猜測漸漸成型——頂樓住著人!一個需要服藥、行動可能不便、甚至可能……精神狀況有問題的人?所以顧淮深才如此諱莫如深,嚴禁任何人靠近?這個人是誰?和他是什麼關係?
這個猜測讓林晚感到一陣寒意。顧家這座華麗的囚籠,水麵之下隱藏的暗流,比她想象的更加洶湧和危險。她將那個小小的瓶蓋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塑料硌著皮膚。這是她無意中窺探到的第一個關於這座宅邸核心秘密的微小碎片。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太太?”是吳媽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探詢。
林晚迅速將瓶蓋塞進睡衣口袋,又將那個插著雛菊的漱口杯推到洗手台最不起眼的角落,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臉上的異樣:“請進。”
吳媽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個新的托盤,上麵是幾樣精致的點心和一杯熱茶。“看您早餐沒動,給您送點茶點過來。”她放下托盤,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林晚略顯蒼白的臉和微微淩亂的發絲,又掃了一眼房間,最後落在那個被丟棄在角落、沾滿泥濘的昂貴婚紗上。她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但很快掩飾過去,低聲道:“太太,顧先生……回來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這麼快?她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裡的瓶蓋,指尖冰涼。
“他在哪?”她的聲音儘量保持平靜。
“先生直接去了書房。”吳媽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他吩咐……讓您去書房見他。”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林晚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強裝的平靜。她理了理身上的睡衣,看了一眼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沉靜的自己。扮演林薇的第一課,或許就是學會在這種無處不在的壓迫下,隱藏所有的真實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