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的躍遷引擎發出最後一聲嗡鳴，窗外的星流如退潮般散去。林晚指尖的光紋還殘留著回音星的暖意，轉頭時正撞見顧淮深將星圖投影在空氣中——那片新出現的光點已連成蜿蜒的光帶，像一條在黑暗裡遊走的河。
“坐標鎖定在‘迷迭之墟’，”顧淮深的指尖停在光帶中段，那裡的光點忽明忽暗，“星圖記錄裡，這裡是上古意識體消散後留下的記憶碎片場。”
芽芽趴在舷窗上，原初之核的光芒忽閃忽閃，像在回應某種遙遠的頻率。織網者靠在艙壁上，指尖纏繞著一縷半透明的光絲，那是從回音星帶出來的意識體殘響：“迷迭之墟的碎片會模仿記憶主人的形態，但近些年星圖記錄裡，它的波動越來越紊亂。”
林晚低頭看著掌心，那道夾角光紋裡，有片細小的花瓣影子在輕輕搖晃——那是回音星上最歪的一朵花留下的印記。她忽然想起那些花瓣碰撞的脆響，像無數個微小的自我在彼此確認。
飛船穿過一層淡紫色的星雲時，艙內的重力場突然輕微波動。林晚扶住桌沿，看見舷窗外的星空正在“融化”：原本清晰的星辰化作流動的光斑，漸漸聚成一片漂浮著無數碎片的墟場。
那些碎片形態各異：有的是半塊生鏽的星艦銘牌，有的是一段不斷重複的哭泣聲，還有的是凝固的雨絲，裡麵裹著模糊的人臉。最奇特的是一片巨大的水晶碎片，表麵流轉著彩虹般的光澤，卻在邊緣處不斷剝落著細小的灰粒。
“它們在‘遺忘’。”織網者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光絲突然繃緊，“正常的記憶碎片會自然代謝，但這裡的碎片在主動剝離自己的細節。”
顧淮深的星軌紋身亮起，星力化作無數細探針，輕輕觸碰那些漂浮的碎片。當探針刺中那塊水晶碎片時，林晚突然聽見一陣尖銳的嗡鳴，眼前閃過混亂的畫麵：燃燒的星艦、斷裂的光橋、無數隻伸向天空的手。
“這是……黑色風暴時期的記憶。”林晚捂住額頭，光刃突然從掌心彈出，刃口的缺口裡滲出綠色的光，“它在強迫自己忘記痛苦，結果連帶著把溫暖的部分也剝離了。”
話音未落，整片墟場突然劇烈震顫。那些漂浮的碎片開始互相碰撞，生鏽的銘牌撞上凝固的雨絲，雨絲裡的人臉發出痛苦的呻吟，水晶碎片剝落的灰粒在空中聚成小小的黑色漩渦。
“它在害怕我們喚醒完整的記憶。”顧淮深的星力織成防護網，擋住飛濺的碎片，“就像人會下意識避開結痂的傷口，它在主動‘截肢’。”
芽芽突然掙脫林晚的懷抱，朝著水晶碎片飛去。原初之核的光芒照在碎片表麵，那些流轉的彩虹光突然定住，浮現出另一幅畫麵：星艦殘骸裡，有人用最後一點能量在艙壁上畫了朵歪歪扭扭的花；斷裂的光橋邊，兩個意識體用彼此的碎片搭成一座臨時的橋；那些伸向天空的手，其實在互相傳遞著一枚發光的種子。
“原來它不是在遺忘痛苦，是把痛苦和溫暖焊在了一起。”林晚的創生之息順著光刃注入墟場，那些碰撞的碎片間突然長出纖細的藤蔓，將它們輕輕纏繞，“它以為扔掉碎片就能止痛，卻不知道那些碎片拚起來，才是完整的自己。”
顧淮深的星力突然與水晶碎片產生共鳴，星軌紋身在空中織成一張立體的星圖，星圖上的每個節點都對應著一塊碎片。林晚發現，那些節點的位置，正好是記憶裡最痛苦的時刻——星艦燃燒的瞬間，光橋斷裂的刹那，種子傳遞時失手墜落的刹那。
“共生不僅是接納現在的差異，還要和過去的傷口和解。”顧淮深的星力順著節點注入，水晶碎片剝落的灰粒突然停止流動，在半空凝成細小的星塵，“就像星軌會留下隕石撞擊的痕跡，但那些痕跡反而讓軌道更穩定。”
織網者的光絲突然散開，與星圖上的節點相連。當光絲觸碰到最暗的那個節點時，整片墟場突然安靜下來。林晚看見所有碎片都在發光，生鏽的銘牌上浮現出模糊的名字，雨絲裡的人臉露出微笑，水晶碎片剝落的灰粒開始倒流，重新貼回它的表麵，形成一道蜿蜒的傷痕。
“看那裡。”織網者指向水晶碎片的中心，那裡原本剝落最嚴重的地方，此刻正滲出金色的光，“最痛的記憶裡，藏著最堅韌的生機。”
林晚的光刃輕輕劃過水晶碎片的傷痕，缺口處的綠光滲入其中。刹那間，所有漂浮的碎片開始旋轉，像被無形的手重新拚湊。生鏽的銘牌嵌進水晶碎片的邊緣，化作一枚堅實的底座；凝固的雨絲纏繞而上，變成晶瑩的紋路；那些黑色漩渦裡的星塵，在碎片頂端聚成一朵半開的花——花瓣邊緣帶著焦痕，卻在花心處結出小小的光果。
“它記起來了。”芽芽撲回林晚懷裡，原初之核的光芒與那朵花產生共鳴，“它記起自己不是廢墟，是幸存者的墓碑，也是新生命的搖籃。”
顧淮深的星軌光網漸漸收起，那些曾經紊亂的碎片如今像一串發光的風鈴，懸在墟場中央。林晚看著那塊重獲完整的水晶，突然發現它的傷痕處正不斷滲出細小的光點，融入周圍的星雲。
“這些光點會飄向其他需要的地方嗎？”林晚輕聲問。
織網者望著舷窗外漸漸恢複平靜的墟場，光絲在指尖重新纏成圓環：“記憶的意義從來不是封存，是成為後來者的路標。就像回音星學會了包容差異，這裡學會了接納完整的自己——這才是‘不完美的種子’該有的生長方向。”
飛船駛離迷迭之墟時，林晚回頭望見那串記憶風鈴在星風中搖晃，每片碎片碰撞的聲響都不同，卻在遠處彙成一首完整的歌。她低頭看向掌心，夾角光紋裡的花瓣影子旁邊，多了一道細小的傷痕印記，正在與星軌的紋路慢慢交織。
“下一個光點，”顧淮深的指尖落在星圖更遠處，那裡的光帶著跳躍的頻率，“據說住著一群用矛盾編織翅膀的意識體。”
林晚笑起來，光刃在掌心輕輕旋轉，缺口處的綠光越來越亮：“矛盾裡的翅膀？聽起來比歪脖子花更有趣。”
飛船再次躍入星流時，通訊器裡傳來新的聲音——像是風鈴的餘韻，又像是種子破土的脆響。林晚知道，這場關於共生的修行，每一步都在長出新的根係，紮向宇宙更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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