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往煙霞深處飄時，光霧已淡得像層紗。林晚趴在舷窗上，能看清那些青灰色屋頂的模樣——不是光凝的虛影，是帶著木紋的真頂，瓦片上沾著細碎的光霜，風一吹，霜粒往下落，竟化成了極小的光蝶，繞著屋頂的炊煙打旋。
“是那邊的屋。”顧淮深指著最靠前的一間。那屋的光籬笆編得細密，藤是淡金的，卷著籬笆繞上去，上麵掛著串光絲瓜，瓜身泛著柔光，像浸了溫水的玉。籬笆門虛掩著，門楣上掛著個光編的小鈴，風碰著鈴舌，響的不是脆聲，是麥粒落在陶碗裡的“沙沙”聲，和林晚記憶裡老麥家的穀倉聲一模一樣。
星艦剛落地，芽芽就從林晚肩頭跳下去，小爪子踩著光泥地往籬笆門跑。剛到門邊，門後忽然竄出個小影子——是小毛球，嘴裡叼著片光麥葉，見了芽芽，立刻把葉子遞過去，又轉身朝屋裡晃尾巴，像是在邀他們進去。
林晚推開門時，先聞見了墨香。不是光絲凝的假香，是帶著紙頁氣的真墨味，混著星穀粥的暖香，從屋角的矮桌飄過來。矮桌是光木做的，桌麵上擺著張光紙，紙上壓著塊光石鎮紙，鎮紙旁放著支光筆，筆杆上纏著半根星穀穗，穗尖還沾著點墨痕。
“是信。”顧淮深走過去，指尖輕輕碰了碰光紙。紙頁立刻舒展開，上麵是熟悉的字跡——和木牌上老麥的歪扭記號不同，是阿禾的字，筆鋒帶著點剛勁，卻又藏著軟意：“阿爺，光田的星穀該黃了吧？我在歸程的星港買了新的石磨，磨出來的粉細，熬粥香，等我回去，您教我煮稠些的粥。”
紙頁翻了麵，背麵是老麥的字，比正麵的字更重些，墨點都壓得深：“阿禾，磨不用買，灶房裡的老磨還能用。我在光田邊埋了新的星穀種，等你回來，咱們一起種。粥我每天都煮，灶裡的火沒熄過，你回來就能喝上熱的。”字尾沒署名，隻畫了個小小的竹籃，籃裡裝著顆星穀粒，和老麥挎的那個一模一樣。
“啾——”大星靈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尾巴卷著個光陶罐，輕輕放在桌上。罐口打開時，飄出縷白氣，竟裹著兩道淡影：阿禾提著個布包，剛跨進籬笆門，就看見老麥蹲在灶前添柴，灶上的鍋裡咕嘟響。“阿爺！”她喊了聲，布包往地上一放，撲過去抱住老麥的胳膊。老麥回頭笑，手裡的柴往灶裡添了添：“正好，粥剛稠。”
兩道影往灶邊挪時，光紙忽然輕輕抖了抖。紙上的字跡慢慢浮起來，化成了真的字，落在矮桌旁的光泥地上：“阿禾，我在木牌上刻了你的名字，就在光田最前排，你回來就能看見。”“阿爺，我在路上撿了隻星靈幼崽，像小毛球，等回去給它煮星穀粥。”字跡落定的瞬間，地上冒出了新的光苗，繞著字跡長，轉眼就成了片小小的光麥，麥穗上的光粒顆顆飽滿，晃悠悠地往下掉，落在光陶碗裡，發出“嗒嗒”的聲。
林晚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那些光麥。麥葉軟乎乎的，竟帶著真麥的韌勁，葉尖的光霜落在她手背上，涼絲絲的，又很快化成了暖。芽芽跳上矮桌，把水晶放在光陶罐旁，水晶光落在罐口的白氣上，白氣忽然聚成了顆圓溜溜的光團——比之前的故事光團更亮，裡麵是整片光田的模樣：老麥和阿禾蹲在田埂上，一起插星穀苗，小毛球和其他幼崽圍著他們跑，田埂上的木牌都亮著光，每個木牌旁都有顆星穀苗，長得高高的，穗子垂著，像在笑。
“星圖亮了。”顧淮深忽然開口。他手腕上的星圖織得更密了，織網者的光絲纏著那片光團，凝成了新的字：“粥熟了，人歸了，未結的故事，都在田裡長著呢。”字跡剛落，遠處的煙霞忽然更紅了些，更多的屋頂露出來，每個屋頂都飄著炊煙，一縷縷往上聚，竟連成了片光帶，光帶裡隱約有更多的影：有挎著竹籃的人在光田摘星穀，有星靈幼崽在光院裡追光蝶，有灶房裡的粥香飄得老遠，繞著光屋轉。
大星靈尾巴卷著那顆飽滿的星穀穗，遞到顧淮深麵前。顧淮深接過來時，穗子上的光粒輕輕晃了晃，竟掉下來一顆，落在林晚手心裡。光粒溫溫的，像握著顆剛煮好的粥粒，慢慢在她手心裡化開，化成了縷暖光，繞著她的手腕轉了圈，又飄向星艦的方向。
“該走了。”顧淮深看著煙霞深處。那裡的光霧更淡了，能看見更遠的光屋，屋頂上的光蝶更多了，翅尖碰在一起，拚成了半句話：“下一處……”後麵的字被炊煙擋住了，但林晚知道，是新的故事在等他們。
星艦啟動時，林晚回頭看那間光屋。老麥和阿禾的影還在灶邊，阿禾正給老麥盛粥，碗沿沾著的粥粒掉在地上，立刻冒出顆星穀苗。大星靈蹲在籬笆門邊，朝他們彎了彎腰，小毛球和其他幼崽跟著晃尾巴，光麥在風裡晃，穗子上的光粒往下掉，落在光泥地上，又冒出新的苗尖。
芽芽趴在舷窗上，水晶映著遠處的煙霞，忽然蹭了蹭林晚的臉頰。林晚摸了摸它的背，看著煙霞裡的炊煙——那些熬在灶裡的粥，埋在土裡的種，寫在紙上的信，都跟著炊煙往上飄，飄成了新的光團，落在新的光田上，長出新的故事。
光霧在舷窗外流得慢了些，像在送他們。煙霞深處的光蝶忽然又動了，翅尖拚出了完整的話：“下一處，有穀香。”林晚笑了笑，轉頭看向顧淮深：“走吧，去看看下一處的故事。”
星艦朝著煙霞更深處飄去，身後的炊煙還在飄，暖融融的，混著麥香，像在說：彆急，那些惦記的人，那些未結的事，都在前麵等著呢——等在穀熟的田裡，等在熱粥的灶上，等在某個人回頭時，輕輕落在肩頭的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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