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熔金,將城市林立的玻璃幕牆染成一片暖橘色調。
瀧川陷在咖啡館窗邊的藤編躺椅裡,目光懶洋洋地投向窗外。
小吃街從白日的沉寂中活泛過來。
先是零星幾盞燈泡亮起,緊接著,“滋滋”的油爆聲,夾雜著“嘩啦”的卷簾門拉起聲,以及一些不同口音的吆喝叫賣聲,迅速連成一片喧騰的海洋。
霓虹招牌次第點亮,煙混合著孜然,辣椒,糖醋的濃烈香氣,霸道地穿透咖啡館緊閉的玻璃門,強勢宣告著人間煙火氣的登場。
車燈彙成流動的光帶,在高樓峽穀間穿梭。
城市的燈火一盞接一盞亮起,由近及遠,鋪陳開一片璀璨的星海,最終融入遠處深藍色的天幕。
黃昏的暖橘徹底褪去,換上的是屬於大都市夜晚的冰冷又繁華的深藍與霓虹。
瀧川看著窗外這鮮活又永恒更迭的景象,一股難以言喻的悵然悄然漫上心頭。
千年的時光對她而言,不過是咖啡館裡更換的香爐灰,是窗外小吃攤主從壯年到垂暮的模糊剪影。
永生像一層透明的繭,將她與這奔騰不息的時間洪流隔開,旁觀著一切熱烈與衰敗,卻始終無法真正融入屬於“生”的悲歡。
更高的孤獨,並非身邊無人,而是看著萬家燈火次第明滅,自己卻始終站在岸邊,鞋襪不濕。
她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嘖。”頭頂傳來零三九的嗤笑,光球不滿地在她發頂蹦躂了一下。
“我說,你這副傷春悲秋的模樣是跟哪本酸書學的?我和你幾千年的交情,你小子現在擱這兒跟我演永恒的孤獨?”
瀧川被它蹦得腦袋一沉,那點惆悵瞬間被攪散了。
她沒好氣地抬手想把光球扒拉下來:“去去去,壓我發型了,什麼傷春悲秋,這叫‘為賦新詞強說愁’,懂不懂?為了更貼合咱這文藝複古,帶點淡淡憂傷的咖啡館,是氛圍感,氛圍感你懂嗎?”
她成功把零三九從頭頂薅下來,捧在手心,開始掰著手指頭算賬,語氣瞬間從明媚憂傷切換成精明市儈。
“再說了,今天聽那兩個苦大仇深的故事,正經生意都沒做幾單,就那個沈獨光,喝了我一杯白開水,甩下十塊錢名片就走了,零三九,你算算,今天的房租水電,我的精神損失費,這十塊錢夠乾嘛?連待會兒想吃的炒飯裡多加個蛋都不夠。”
瀧川把零三九舉到眼前,眼神真摯。
“所以,我親愛的零三九,智慧與美貌並存的存在,你能不能出去拉拉客?發揮一下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鬼見鬼發呆的魅力?拯救一下我們即將破產的咖啡館?”
零三九在她掌心猛地爆出一團強光,相當於氣炸了。
“瀧川,你當我是街邊發傳單的熒光板嗎,還拉客,不把人嚇死就不錯了。”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瀧川立刻認慫,把炸毛的光球放回頭頂。
“你就乖乖待這兒當我的‘智慧頭飾’吧。咱倆就在這兒躺平,等著時間到了就關門大吉。”
她重新癱回躺椅,目光掃過窗外香氣四溢的攤檔,選擇困難症又犯了。
“哎,零三九,你說晚上吃啥?是對麵那家臘腸蛋炒飯香,還是他左邊那家三鮮炒麵?聞著都香死了,都想吃,好難選啊。”她苦惱地皺起鼻子。
零三九在她頭頂穩如泰山,光芒平穩地掃描著四周,聲音帶著點漫不經心。
“吃啥先放放。緊急情況,四點鐘方向,目標鎖定。”
瀧川懶洋洋地掀起眼皮,順著零三九的指引望去。
隻見人流熙攘的小吃街邊緣,一個穿著筆挺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熟悉身影正略顯局促地站著,手裡還提著一個保溫食盒。
“喲,宋理?”
瀧川挑眉。
“還提著東西?真來送禮賠罪了?”
話音未落,咖啡館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
宋理一眼就看到躺在窗邊藤椅裡的瀧川。
他立刻調整表情,露出標準的職業微笑,快步走進來,對著瀧川的方向就是一個微微欠身。
“您好,瀧小姐。”
空氣瞬間凝滯。
瀧川原本還帶著點戲謔笑意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她慢條斯理地從躺椅上坐直身體,一步步走到吧台後,雙臂環抱,居高臨下地看著宋理,紅唇輕啟。
“誰告訴你,我姓‘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