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的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沙啞.
“老奴在宮裡伺候了兩朝主子，眼瞧著您長大，有些話，明知僭越，也不得不說了。”
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地釘在公主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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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琴師，老奴也派人細細打聽過了。一個在脂粉堆裡打滾了七年,不知被多少人染指過的下賤伶人,身子骨早就臟透了,殿下您是什麼身份？金枝玉葉,怎能將這種人視為心上人？更遑論駙馬之位？這簡直是,是。”
嬤嬤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樁荒唐事。
“真是辱沒了皇家體麵，是給祖宗臉上抹黑啊。”
“下賤伶人”
“身子骨早就臟透了”
“辱沒皇家體麵”
“抹黑”
每一個詞狠狠紮進公主的耳膜，再刺進她的心底。
那日雨幕中，自己刻薄地吐出的那個“臟”字，此刻被嬤嬤用更通俗的語言複述出來，如同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臉上。
她撚著袖口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細嫩的皮肉裡，帶來尖銳的刺痛，卻壓不住心頭驟然騰起的滔天怒火。
“趙嬤嬤。”
一聲厲喝伴隨著公主霍然起身，動作快得帶倒了身後的圈椅，沉重的紫檀木椅子砸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胸口劇烈起伏，那雙總是沉靜的眸子裡，此刻燃著駭人的火焰，直直逼視著被驚得後退一步的趙嬤嬤。
“本宮敬你是府中老人，喚你一聲嬤嬤。”
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發顫，卻帶著冰棱般的穿透力。
“但本宮的心上人是誰，輪不到你來置喙。”
她的目光掃過旁邊小幾上那套茶具，猛地一拂袖。
茶盞被她儘數掃落在地，碎裂的瓷器混合著滾燙的茶湯和點心殘渣，狼藉地濺了滿地，滾燙的茶水甚至有幾滴濺到了趙嬤嬤深色的裙裾上。
巨大的聲響讓侍立在門外的侍女們都嚇得渾身一抖，暖閣內死寂得可怕，隻剩下瓷器碎片滾動的細微聲響和公主粗重的喘息。
“配不配？”
公主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
“是本宮說了算。”
她微微揚起下巴，那張因憤怒而染上薄紅的絕色容顏，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壓。
“他是本宮的人，以前如何，本宮不管，從今往後，誰敢再置喙半個字，妄議他的出身過往。”
她的目光如刀，刮過趙嬤嬤瞬間慘白的臉。
“便是與本宮為敵，休怪本宮不念舊情。”
最後四個字，帶著森然的寒意。
趙嬤嬤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嘴唇哆嗦著，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驚駭和後怕。
她看著滿地狼藉，看著眼前這位從小看到大，此刻卻陌生的公主，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她猛地低下頭，將脊背彎得更深，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老奴，老奴糊塗，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她慌忙告罪，語氣急轉。
“是老奴老眼昏花，不識真龍。公子那般品貌，那般才情，與公主您當真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她語無倫次地恭維著，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再不敢抬頭看公主一眼。
公主的怒火並未因這番違心的奉承而平息半分，反而更添堵悶
她疲憊地揮了揮手，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倦意和揮之不去的冷硬。
“滾出去。”
趙嬤嬤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留下滿室狼藉和一地冰冷的碎瓷。
暖閣的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公主站在原地，看著地上那片刺目的混亂，方才強撐的強硬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無處發泄的煩躁。
她扶著額頭，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就在這時，一名暗衛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
“殿下，有消息。”
公主揉著眉心的手指頓住，沒有回頭，隻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
“說。”
暗衛垂著頭，聲音平淡無波，卻字字清晰。
“昨夜戌時三刻，目標人物與一陌生女子在城西十裡涼亭秘密會麵。屬下親眼所見目標人物曾伸手，攬住那女子的腰肢，舉止頗為親密。隨後二人一同離去，消失在夜色中。”
“攬住腰肢？”公主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一種凍結空氣的力量。
暗衛的頭垂得更低。
“是。”
空氣仿佛凝固了，暖閣裡隻剩下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公主沒有再問。隻是揮了揮手，暗衛悄無聲息地退入暗門，仿佛從未出現過。
暖閣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貼身侍女端著新沏的安神茶，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滿地的狼藉和渾身散發著低氣壓的公主，心頭猛地一跳。
“殿下。”侍女的聲音帶著試探和擔憂，她端著托盤走近幾步，將茶盞輕輕放在唯一完好的矮幾上，目光掃過地上那片狼藉，最終落在公主僵硬的背影上，鼓起勇氣低聲問。
“可是可是因為公子的事煩心？方才暗衛。”
“退下。”
兩個字，冰冷，乾脆，不容置疑。打斷了侍女所有未出口的關切和打探。
侍女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她看到公主放在身側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
她不敢再多言，隻得深深福了一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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