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尋歡一度以為,這冰冷的世間終於向他敞開了溫暖的懷抱。
公主的府邸成了他避風的港灣,她的溫柔是治愈他累累傷痕的良藥。
然而,這份溫暖之下,卻悄然滋生出無形的藤蔓。
起初是些微的不適。
與他相熟的,經常去吃早飯的街坊鄰居,忽然舉家遷往了遠得沒邊的鄉下,連聲招呼都未曾留下。
他疑惑地問起,公主隻是淡淡地說,那家人得了筆意外之財,回鄉置業去了。
接著,是來自歡樂閣的一封書信,他隻在匆忙間瞥見信封上模糊的落款,還未來得及拆開,便不翼而飛。
他翻遍了所有角落,最終隻在院角的炭盆裡,發現了一小撮未燃儘的紙灰。
公主的解釋是,下人收拾時不慎引燃了廢紙。
再後來,是無論他走到府邸的哪個角落,哪怕隻是坐在後園亭中對著池水發呆,總能感覺到幾道若有若無的視線,他回頭望去,卻隻看到假山後迅速隱沒的玄色衣角。
一件件,一樁樁,如同冰冷的雨點,漸漸澆熄了他心頭那簇剛剛燃起的微弱火焰。
公主的愛,不再是溫暖的港灣,而變成了一個精致的,鋪著柔軟錦緞的牢籠。
她為他隔絕了所有危險和汙穢,卻也親手斬斷了他與這煙火人間最後一絲微弱的聯係。
她的溫柔背後,是密不透風的掌控,是斬斷他所有過往。
一種深沉的恐懼,取代了最初的感激和依賴。
他看著鏡中那個被華服包裹、麵色卻日漸蒼白的自己,仿佛看到一個被精心豢養,失去羽翼的金絲雀。
這不是愛慕。這是囚禁。
這個認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插進他的心口,比幼時的毒打,少年的背叛更加痛徹心扉。
琴師最後一次站在那架曾流淌出《鳳求凰》的舊琴旁。
指尖輕輕拂過琴弦,沒有聲音,隻有一層薄薄的塵埃。
他放下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小布包。
裡麵有一張素白的紙箋,上麵是他用最工整,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字跡寫下的寥寥數語。
“殿下恩重,草民銘感五內。然心向山野,渴慕清風。此身卑賤,不堪金玉之籠。願殿下珍重萬千。勿尋。”
做完這一切,他沒有回頭。隻穿著一身最素淨的布衣,如同他來時那般,悄無聲息地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府門,一步一步,走進了門外那片濃得化不開的的雨簾。
他登上了南下的客船。
府邸門口。
公主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