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孟薑像是換了個人。
從前她總關著院門,除了和喜兒見麵很少出門。
如今每日清晨都敞著院門,要麼在院裡曬草藥,要麼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編草繩。
村婦們路過,她會笑著遞上一把剛摘的青菜。
孩子們來串門,她就拿出曬乾的粟米餅子分給他們。
前日王婆子的孫子得了風寒,孟薑還把自己曬的薄荷草送了些過去,教她煮水給孩子喝。
昨日村東頭的張嬸家收粟米,她還去幫著捆禾束。
不過幾日功夫,村裡說她閒話的人少了,連王婆子見了她,也會點頭道聲“孟姑娘”,再不像從前那樣陰陽怪氣。
範喜良每日從私塾回來,都能看見她和村民說笑的模樣。
她教春桃編草繩,指尖靈活地繞著稻草,嘴裡說著“這樣編才結實”。
她幫著張嬸稱粟米,彎腰時發間的絹花晃了晃,引得旁邊幾個後生直看。
就連和裡正說話,她也從容得很,裡正問她前幾日貨郎送絹花的事,她笑著答“就是瞧著新鮮,買支戴戴”,裡正也沒多問。
他該為她高興的。她不再是那個被村人指指點點的“寡婦”,不再孤單單守著個小院。
可看著她和那些後生說笑,看著張嬸家的兒子幫她抬水,她笑著道謝時,他心裡又空落落的。
更讓他慌的是,她越融進村,就越可能被人問起“為何獨獨對範先生冷淡”。
他怕她被牽連,卻又忍不住盼著她看自己一眼。
有一次他看見她和張嬸的兒子站在井邊說話,那後生手裡提著桶水,笑得一臉憨厚,孟薑正低頭給他看手裡的草藥,側臉在陽光下白得發亮。範喜良站在遠處,竟莫名生出個念頭:若是她還像從前那樣閉門不出就好了。
念頭剛冒出來,他就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竟這般自私?為了自己那點見不得光的心思,竟盼著她被村人孤立?
他攥緊了拳頭,快步回了家,對著案上的《論語》發呆,羞愧像潮水似的漫上來,把他淹沒。
這般矛盾著過了約莫十日,出事那晚,月色格外暗。
範喜良剛批改完學生的課業,正準備吹燈睡覺,忽然聽見隔壁傳來“哐當”一聲,像是壇子掉在了地上。
他心頭一跳,猛地站起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聽見一個粗啞的男聲罵道。
“小娘們,彆裝了,你男人早死了,跟著爺快活不好嗎?”
是李廣!
範喜良血一下子衝上了頭頂。
他顧不上穿鞋,赤著腳就往院門口跑,手指抖得半天沒拉開門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