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平安屯還蒙著層白霜,楊靖踩著條翻過來的長條凳,左手托著新刷桐油的木牌,右手舉著釘錘。
木牌上平安屯物資代購站九個字油光水滑,在晨光裡像撒了層金粉。
靖哥你往左偏半寸!趙貨郎扶著凳腿,後槽牙咬得咯咯響,棉鞋底下的雪被踩出個月牙形的坑,上回給老李家修倉房,你釘歪了梁木,王嬸子罵得我耳朵起繭子——
再嘮叨信不信我讓你替我爬凳子?楊靖回頭瞪他,鼻尖凍得通紅,哈出的白氣在睫毛上結了層細冰碴。
係統兌換的保暖內衣貼著後背,暖得他腰板直挺挺的,念慈,那桶漿糊呢?
王念慈從草房裡探出頭,藍布衫袖口沾著星星點點的紅染料,手裡提著個豁口陶盆:在這兒!
剛兌了老李家的高粱米,嬸子非塞給我兩把紅棗——話沒說完,陶盆裡的漿糊濺在她鞋麵上,倒把兩人逗笑了。
老杆子拄著棗木拐棍從東邊晃過來,軍大衣領子立得老高,煙袋鍋子在門檻上敲得咚咚響:笑啥?
今兒這牌子要是被風刮跑嘍,你們倆小崽子給我去後山扛鬆木!他往門墩上一坐,拐棍往地上一戳,活像棵紮了根的老鬆樹,老子在朝鮮守過三年坑道,守塊破木牌還能守不住?
話音剛落,屯口突然傳來脆生生的吆喝:靖娃子!
李家溝的人來啦——
楊靖手底下的釘錘掉在雪地上。
他踮腳往屯口望,隻見七八個裹著花棉襖的婦女頂著白頭巾,像一串紅辣椒似的晃過來,最前頭的是李家溝的婦女主任李桂芬,手裡攥著團灰撲撲的東西——正是他上周收的兔皮。
哎喲我的小財神爺!李桂芬老遠就拔高了嗓門,兔皮在手裡抖得簌簌響,上回說十張兔皮換十塊肥皂,我可是連夜剝了三張老兔的皮!她走到近前,兔皮湊到楊靖鼻尖,你聞聞,一點騷味都沒有,我拿草木灰搓了三回!
楊靖憋著笑接過兔皮,指尖剛碰到毛茬,係統光屏就唰地彈出來:【檢測到民間等價交換,觸發以物易物計數——當前完成110,積分+20】。
他低頭翻開王念慈遞來的台賬,墨筆在李家溝李桂芬那欄畫了個勾:嬸子你看,上回記的是五塊肥皂換兩張兔皮,您這三張......
哎哎哎!李桂芬急得直跺腳,花棉襖上的銀扣直晃,我家那口子說你最講信用,咋還跟嬸子玩算盤?
逗您呢!噗地笑出聲,從貨架最上層摸出個油紙包,三張兔皮換七塊肥皂,多的兩塊算您介紹鄰居來的好處費。他把肥皂往李桂芬懷裡一塞,下回讓您侄女也來,她上次說想要頭繩,我這兒有紅的綠的,比供銷社的鮮亮。
哎喲我的好娃娃!李桂芬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堆成了花,抱著肥皂轉身就喊,大妹子們都來!
靖娃子不坑人!
圍觀的人地圍上來。
張大山蹲在牆根嗑瓜子,瓜子殼吐了一地:比生產隊分糧還熱鬨,我昨兒在後院聽我家那口子說,這代購站比馬主任的臉還金貴——
張老三你閉嘴!老杆子拿煙袋鍋子戳他褲腳,再嚼舌頭,明兒你家那半袋苞米碴子彆想讓靖娃子給換白麵!
話音未落,屯口又傳來的馬蹄聲。
周衛國騎著輛掉漆的自行車衝進來,藍布中山裝風紀扣係得死緊,車後座的帆布包被風吹得晃來晃去。
他剛跳下車,就被李會計堵住了:周乾事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