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腳在青瓦上敲了整夜,孫寡婦蹲在灶前添柴火,鍋底咕嘟著玉米糊糊,可她嘴裡比鍋底還苦。
窗外飄進隔壁王嬸的大嗓門:靖娃子昨兒那糧包,比我家那口子種十年地積的德都多!
積陰德?她把火鉗往灶膛一捅,火星子劈啪濺在腳麵,當我看不出?
那小子肯定偷摸攢功德換長生藥!
天剛放亮,她就揣著疊黃紙敲開了趙奶奶的門。
趙奶奶正揉著膝蓋往門檻上坐,見是她,眼皮都沒抬:昨兒隊庫那糧,我家小孫子吃了半碗稀粥,說比前兒甜。
孫寡婦挨著她坐下,黃紙在手裡窸窣響,那是陰德甜得發苦!
您當他真菩薩?
我昨兒夜裡聽見灶王爺托夢——說楊靖攢夠功德就要飛升,到時候咱屯的福分都得被他卷走!
趙奶奶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真...真能飛升?
我能騙您?孫寡婦掏出張畫著朱砂符的黃紙,您要是今兒去幫他修房,我送您張開光符,蹭點仙氣。
等他飛升了,這符能保您家小孫子長命百歲。
晌午時分,楊靖正蹲在自家漏雨的屋簷下補瓦,一抬頭差點被竹筐砸中腦袋。
王二嬸舉著鋤頭擠到跟前:靖娃子,我幫你修東屋!李三嫂拽著她胳膊:我先來的!
我家那口子說,修房最積德!
都彆擠!張大山舉著工分本從人堆裡鑽出來,腦門兒直冒汗,隊裡規定,幫修公房才記工分!
楊靖家這是私宅——
公啥房!趙奶奶杵著拐棍往泥地裡一戳,靖娃子是為咱屯積德,他的房就是公宅!
人群哄地圍上來,竹筐鋤頭碰得叮當響。
楊靖被擠得貼在牆根兒,望著王念慈從人堆裡探出來的麻花辮直樂:這是要把我家房拆了重蓋?
你還有心思樂!王念慈拽住他胳膊往院外拖,孫寡婦一大早就串了五家,說修你房能蹭仙氣。
張隊長的工分本都快被搶爛了。
楊靖摸著被擠紅的胳膊,望著亂哄哄的人群,嘴角慢慢勾起來。
他瞥見牆根兒下縮著個小腦袋——是小翠兒,正攥著衣角往門後躲,眼睛腫得像兩顆紅杏。
夜裡雨又大了。
楊靖在柴房數著係統麵板上的積分,750積分扣得心疼,可聽著隔壁奶奶屋裡傳來的均勻鼾聲,又覺得值當。
忽然窗外傳來一聲,像是瓦礫落地。
他輕手輕腳摸出屋,就見西院孫寡婦家的後窗漏出火光。
雨絲裹著焦糊味飄過來,他剛要湊近,就聽見尖細的念咒聲:斷你路,斷你糧,魂歸黃泉莫還鄉——
誰?!
一聲厲喝驚得楊靖差點栽進泥坑。
他貓腰躲在柴火垛後,就見孫寡婦披頭散發衝出來,赤著腳踩在雨裡,手裡還攥著半拉燒剩的草人。
草人胸口歪歪扭扭寫著倆字,在火光裡泛著暗紅。
小賤蹄子!孫寡婦踹開屋門,我就說你沒睡!
柴房裡傳來抽噎聲:姨...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孫寡婦的聲音像淬了冰,明兒敢說出去,你就睡牛棚吃剩菜!
楊靖摸著濕透的後背退回柴房,係統麵板在眼前忽明忽暗。
他盯著批量兌換的灰色按鈕,突然想起白天小翠兒紅腫的眼睛——那丫頭看他的眼神,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次日陳乾事進屯時,雨剛停。
他推著自行車往隊部走,車筐裡的《災情速報》還滴著水。
張大山正蹲在門檻上啃窩窩頭,見了他趕緊抹嘴:陳乾事您來得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