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雨絲細得像牛毛,楊靖蹲在柴房角落,後背抵著結霜的土牆。
係統麵板浮在眼前,藍色光霧裡批量兌換四個字正泛著暖黃的光——這是他升到中戶後解鎖的新功能,能一次性換五份物資,積分消耗卻比單買少三成。
奶奶總說救急不救窮,可這春荒是天災,窮的是整個屯子。他摸出兜裡的炭筆,指腹蹭過筆杆上磨出的包漿——這是奶奶生前納鞋底用的,現在成了他在麻袋上寫字的禦用工具。
前幾次換糧他都寫無名社員,可昨夜孫寡婦鬨那一出,他突然覺得,該讓這些糧食有個名正言順的來路了。
手指在應急糧包圖標上懸了三秒,最終重重按下。
係統提示音輕得像蚊鳴:兌換成功:高粱三十斤,小米十斤。月光從房梁裂縫漏進來,照見地上麻袋堆成的小山,新織的麻袋還帶著草香,壓得最上麵的那張紙條沙沙響——這次他沒寫,隻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牛頭,那是鐵牛廟前石牛的簡化版。
柴房外傳來腳步聲,楊靖立刻蜷進麥草堆裡。
門吱呀一聲開條縫,王念慈的藍布衫角先探進來:靖子?
在這兒呢。他從草堆裡鑽出來,頭發上沾著麥芒,你咋知道我在這兒?
小滿子說你往柴房拎了三回麻袋。王念慈舉著煤油燈,燈光映得她眼尾的細褶都暖了,我猜你要搞大動作。她晃了晃懷裡的筆記本,封皮上春荒互助預案六個字是用紅漆寫的,按戶登記,孤老優先,我擬了個靈心分兌換法——幫隊裡挑水、修籬笆、看夜校的,都能拿工分換糧票。
楊靖眼睛亮了:靈心分?比工分還金貴?
金貴。王念慈翻開本子,紙頁上是她娟秀的小楷,張隊長說了,這是救命糧,得讓人心服口服。她忽然湊近,壓低聲音,我剛才去隊庫轉了圈,小滿子抱著麻袋睡在門口,手裡還攥著塊高粱餅——說是你給他當夜宵的。
楊靖想起白天小滿子蹲在灶前啃餅的模樣,小尖下巴上沾著餅渣,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葡萄:那娃命苦,爹娘走得早,得讓他覺得這屯子有熱乎氣兒。
正說著,外頭傳來張大山的大嗓門:老李家的!
把你家二小子喊來!緊接著是踢翻木盆的哐當聲,都到隊庫集合!
誰要是敢貪半粒糧——他故意拖長音調,我張大山打斷他三條腿!
王念慈噗嗤笑出聲:張隊長這威脅,比縣上的批鬥會還管用。
楊靖跟著她往隊庫走,路過曬穀場時,看見老杆子拎著拐棍在巡夜。
老頭往他們這邊瞥了一眼,拐棍重重戳在地上:靖娃子,那糧袋上的牛頭畫得歪了。
下回畫周正。楊靖應著,心裡卻甜絲絲的——老杆子是屯裡最倔的主兒,上回他幫老頭修漏雨的房簷,老頭連句謝都沒說,現在倒開始挑他畫的牛了。
隊庫裡燈火通明,張大山站在麻袋堆前,褲腿卷到膝蓋,露出腿上的老傷疤:都聽好了!
這糧是高人捐的,誰要是敢私藏——他拍了拍腰間的旱煙袋,我這煙袋鍋子不認人!
小滿子縮在牆角,懷裡還抱著白天那麻袋,聽見兩個字,突然舉起小手:張叔,高人是不是靖哥?
滿屋子人哄笑起來。
張大山瞪圓眼睛:高人就是高人,問那麼多乾啥?可他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偷偷朝楊靖擠了擠眼。
陳乾事的膠鞋是在天剛蒙蒙亮時踏進隊庫的。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褲腳沾著泥點,肩上的公文包鼓鼓囊囊——裡頭裝著昨夜查孫寡婦的筆錄,還有今早走訪十戶危房的照片。
張隊長。他翻開筆記本,鋼筆尖懸在紙頁上,那五戶孤老的代工糧,是哪家捐的?
無名社員。張大山梗著脖子,像隻護崽的老母雞,但我知道是靖娃子——
張隊長!陳乾事突然提高聲音,嚇得張大山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