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夜探床鋪的事件，像一根刺紮在張默心裡。他知道，表麵的平靜已經出現了裂痕。老貓那夥人就像陰溝裡的老鼠，雖然害怕瘋狗的威懾，但絕不會放棄任何能咬他一口的機會。
他變得更加警惕，夜間睡眠很淺，任何細微的響動都能讓他瞬間驚醒。白天則更加專注於他的“訓練”，試圖從那痛苦而不可控的能力中，榨取更多自保的資本。
他發現，當他把注意力極度集中於某個人時，除了有可能觸發關於對方身體狀態或情緒極端化的風險提示外，偶爾還能捕捉到一些極其模糊的、關於此人“可靠性”或“意圖”的碎片化感知。
比如，當他集中精神觀察耗子時，會感到一種黏膩的、充滿惡意的低風險預警，伴隨著【謊言】【投機】之類的模糊標簽。而當他看向那個曾被他提醒而避免買到過期藥、後來偶爾會偷偷塞給他一點小食物的年輕犯人時，感受到的則是一種微弱的、中性的【感激】【謹慎】。
這種感知非常微弱，極不穩定，且同樣伴隨著精神透支，遠不如對物體風險的判斷那麼清晰。但他隱約覺得，這或許比預知機器故障更有用——在這個人性被極度壓縮和扭曲的地方，人心的險惡遠比環境的危險更致命。
他不敢輕易嘗試，尤其不敢對刀疤、老貓甚至瘋狗那樣的人使用，那無異於精神上的自殘。他隻能偶爾對周圍一些相對邊緣的犯人進行極其短暫的“測試”，艱難地積累著對這種新感知的體會。
一天放風時，他注意到老貓和耗子躲在人群相對稀疏的角落，低聲交談著，眼神時不時瞟向庫房的方向。老貓臉上帶著一種壓抑的興奮和貪婪。
張默心中一動，下意識地集中起所剩不多的精力，試圖“感受”那片區域的風險。
劇烈的頭痛立刻襲來，但一段比以往稍微清晰一點的碎片信息擠入了他的腦海：
【目標區域：老貓、耗子。關聯事件：即將開始的庫房搬運。風險：意圖偷藏少量工業潤滑油，用於私下交易。被發現風險：中。關聯影響：可能引發庫房整頓，波及所有犯人。】
工業潤滑油？在監獄裡，這玩意兒可以當高級潤滑劑，甚至可以用來保養一些私製的工具，確實算得上是硬通貨。老貓的膽子果然不小！
張默立刻低下頭，忍住惡心和眩暈，快速權衡起來。
舉報？他沒有證據，而且肯定會徹底激怒老貓，不死不休。放任不管？一旦他們被發現，整個庫房的工作都可能受到牽連，勞動強度加大，監管變嚴，所有人都會跟著倒黴。
他再次想起了老陳的話：借勢。
這次，他需要借的，是“規矩”的勢。
幾分鐘後，在庫房搬運工作開始前，張默故意從負責帶隊看守的管教身邊經過，裝作係鞋帶，用恰好能被聽到的音量自言自語地嘟囔，語氣帶著點擔憂：
“……唉，聽說最近上麵查庫房物資流失查得挺嚴的？好像少了點螺絲釘都要追究到底……這要是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碰掉點啥，說不清啊……”
那管教聞言，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目光銳利地掃向即將開始工作的庫房區域和那群犯人，尤其是平時就有小偷小摸嫌疑的老貓幾人。
搬運工作開始後，這位管教明顯加強了巡視，目光如炬，時不時就清點一下搬出來的物品數量。
老貓和耗子幾次想找機會下手，都被管教盯得死死的，根本找不到空隙。最終，他們隻能悻悻作罷，計劃流產。
張默遠遠看著，鬆了口氣。他又一次兵不血刃地化解了潛在危機，既阻止了老貓的行為，避免了波及自身的風險，又沒有直接站出來得罪人。
然而，就在他以為事情過去時，收工回監舍的路上，老貓在經過他身邊時，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卻用極低極快的、充滿怨毒的聲音擠出一句話：
“小子……彆以為有人罩著就萬事大吉……日子還長著呢……咱們慢慢玩……”
聲音很低，卻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過張默的耳膜。
張默後背一涼，麵上卻不動聲色，仿佛什麼都沒聽到。
老貓果然猜到了是他搞的鬼！這種老油條，對監獄裡的風吹草動有著野獸般的直覺。
雖然對方暫時不敢明目張膽地報複，但這種隱藏在暗處的、持續的敵意，更加令人防不勝防。
晚上，張默將自己聽到的威脅和今天的發現，低聲告訴了老陳。
老陳沉默地聽完，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跳梁小醜，不足為慮。你做得對。在這種地方，要學會用規矩殺人，而不是自己動手。”
用規矩殺人……
張默咀嚼著這句話。老陳似乎總是在引導他運用智慧和規則，而不是依賴暴力或他那不可控的能力。
“但是，”老陳頓了頓，語氣微沉，“你那種‘聽’人心思的本事，最好彆再用了。”
張默心中猛地一驚！老陳竟然連這個都察覺到了？！
“那不是你現在該碰的東西。”老陳的聲音帶著一種罕見的嚴肅，“聽得多了，臟耳朵，也容易迷了心竅。到時候，你看誰都是鬼，那離你自己變成鬼，也就不遠了。”
張默冷汗涔涔，徹底熄了繼續開發這方麵能力的心思。老陳的話，總是能一針見血，直指核心。
能力的成長帶來了便利，也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和誘惑。他必須時刻警惕，保持清醒。
牆上的刻痕，在昏暗中延伸。
第83天。
平靜的水麵下，暗流愈發洶湧。他與老貓集團的矛盾已經擺上了明麵，變成了一場耐心的較量。
而在這較量之外，那座名為瘋狗的活火山，依舊沉默地矗立著，無人知曉下一次噴發會在何時。
張默感到，自己正走在一張越繃越緊的網上，腳下是萬丈深淵。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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