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的離開，像抽走了池塘裡最大最穩的那塊石頭，原本被壓製在水下的汙泥和潛流瞬間翻湧而上，徹底改變了水塘的生態。
第189天，監區的空氣仿佛都變了味道。一種躁動不安的、混合著恐懼和貪婪的氣息彌漫開來，取代了之前那種死寂的壓抑。
刀疤和老貓兩夥人變得更加活躍，眼神中的試探和算計幾乎毫不掩飾。他們像兩條終於擺脫了束縛的鬣狗，開始更加頻繁地巡弋自己的“領地”，用更加露骨的方式欺壓、勒索底層的犯人，爭奪那點可憐的資源。小規模的衝突和摩擦明顯增多，獄警的嗬斥和警棍變得像背景音一樣頻繁。
而失去了老陳無形庇護的張默，立刻感受到了最直接的壓力。
午飯時間，他餐盤裡那點本就少得可憐的食物，再次被負責打飯的老貓手下克扣得幾乎隻剩湯水。對方甚至故意手一抖，將幾滴滾燙的菜湯濺到他手上，然後露出一個挑釁的、惡意的笑容。
張默的手背瞬間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他抬起頭，看向那個挑釁者，眼神冰冷，卻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能力的“內視”瞬間評估出【衝突風險極高】【收益為零】。他默默低下頭，端起那幾乎空了的餐盤，走到角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慢慢地喝著清湯。
忍耐。必須忍耐。在沒有足夠實力之前，任何衝突都是自取滅亡。
下午車間勞動，他被故意分配到最臟最累的搬運崗位，並且定額被暗中提高。幾個明顯是刀疤或者老貓手下的犯人，抱著胳膊在一旁冷眼旁觀，等著看他的笑話。
張默沒有抱怨，也沒有試圖爭辯。他調動起全部“內視”，精確分配著所剩無幾的體力，調整著呼吸節奏，用最省力最高效的方式完成著超額的勞動。汗水浸透了他的囚服，手臂的肌肉因為過度勞累而微微顫抖，但他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甚至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
他的沉默和逆來順受，反而讓那些想看熱鬨的人感到無趣和一絲莫名的忌憚。這個“病人”，似乎比想象中更能熬。
然而，真正的威脅，並非來自這些跳梁小醜。
放風時，張默照例選擇最偏僻的角落，儘量減少存在感。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冰冷、死寂、卻又仿佛能穿透靈魂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他身上。
是瘋狗李三。
老陳的離開，似乎讓瘋狗那原本就極度不穩定的注意力，失去了一個重要的錨點。他開始更加頻繁地、毫無規律地掃視整個放風場，而張默，不知為何，似乎被“選中”了，成了他目光偶爾停留的對象之一。
那目光中沒有明確的惡意，沒有好奇，甚至沒有審視。就是一種純粹的、漠然的“注視”。但每一次被那目光掃過，張默都會感到一股寒意從頭頂灌到腳底，能力的預警會瞬間飆升，頭痛和惡心感隨之而來，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充滿負麵能量的射線照射到。
他不敢回視，不敢移動，甚至不敢流露出任何情緒波動，隻能強行運轉“靜心”法門，像一塊真正的石頭一樣，承受著那可怕的目光洗禮。
他知道，瘋狗的這種“關注”，比老貓刀疤之流的所有威脅加起來都要可怕一百倍。這是完全不可預測、不可理喻、也無法用任何常理去應對的危險。
第190天，這種無形的壓力幾乎達到了頂點。
瘋狗似乎對“注視”張默產生了一種古怪的“興趣”。放風時，他不再僅僅是偶爾掃過，而是會盯著張默的方向，持續十幾秒，甚至更久！
那段時間，對張默來說如同煉獄。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像是在被冰冷的銼刀一點點研磨，頭痛欲裂，幾乎要控製不住能力的躁動和身體的顫抖。他隻能拚命回憶老陳教導的一切，將意識沉入呼吸，努力隔絕那可怕的目光帶來的精神汙染。
周圍的其他犯人也注意到了這詭異的一幕，紛紛遠離張默，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被死神標記的人。
就連老貓和刀疤，在看到瘋狗如此“關注”張默後，原本蠢蠢欲動的逼迫也暫時收斂了一些。他們樂得見這個“不聽話”的新人被瘋狗盯上，甚至期待著他下一秒就被撕碎。
晚上，張默精疲力儘地癱倒在床上，感覺大腦像被掏空了一樣，陣陣抽痛。失去老陳的指導，獨自麵對瘋狗那恐怖的精神壓力，讓他第一次產生了近乎絕望的無力感。
他該怎麼辦？如何應對一個根本無法用常理揣度、也無法正麵抗衡的存在？
就在這時，他的手指無意中觸摸到枕下那枚冰冷堅硬的假簽章。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闖入他的腦海！
瘋狗……他再瘋狂，再不可理喻，他也還是一個人……一個被關在這裡的犯人……他會不會……也有需要的東西？他那種狀態……是不是也因為某種極致的痛苦或者……需求得不到滿足？
這個念頭讓張默自己都嚇了一跳！與虎謀皮！不，這是與深淵做交易！
但……這似乎是絕境中唯一可能的一線生機？一條理論上存在，卻通往更黑暗地域的路徑……
能力的“內視”對這個念頭報以最瘋狂的【毀滅性風險】警告！頭痛瞬間加劇！
但與此同時，另一種冰冷的、基於半年監獄生存所錘煉出的計算本能，也開始強行運轉。
風險極高，毋庸置疑。但收益呢？如果成功……或許能獲得短暫的喘息，甚至……一把扭曲的“保護傘”？失敗……最壞的結果，似乎和現在被慢慢逼瘋也沒有本質區彆……
賭，還是不賭？
張默躺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望著上方無儘的黑暗，汗水再次浸濕了額發。
牆上的刻痕，在死寂中無聲地蔓延。
第191天。
他站在了命運的岔路口，前方是萬丈深淵，身後是絕壁懸崖。
而他的手中，握著一枚可能引爆一切，也可能……照亮一絲黑暗的火種。
第三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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