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驗證”來得悄無聲息，卻淩厲如刀。
幾天後，倉庫老吳在一次看似普通的違規品突擊檢查中，被獄警從他偷偷囤積的茶葉罐夾層裡，搜出了幾張細小的、用密寫藥水書寫、需要特殊方式顯影的紙條。紙條上的內容並非張默感知到的管理情報，而是幾段關於監獄近期安保巡邏薄弱時段和監控死角的記錄！
“內外勾結，窺探安防”——這是遠比倒賣調味品嚴重得多的重罪！
老吳當場麵如死灰，百口莫辯，被如狼似虎的獄警直接拖走，下場可想而知。
消息傳開，監舍裡彌漫起一股新的寒意。犯人們看張默的眼神，除了以往的畏懼，更添了幾分難以言說的驚悸。他們不清楚內情，但老吳的突然倒台，緊隨在張默被內部調查之後，這種時間上的巧合，足以讓所有人產生恐怖的聯想。張默那“能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的邪名，更加坐實了。
張默聽到消息時，正坐在工廠的角落裡。他感到一陣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教授果然用他的方式“驗證”了，而且手段如此狠辣精準！老吳傳遞的信息被調包了？還是教授早就掌握了老吳的罪證，隻是選擇在這個時機，用這種方式來警告和敲打他？
無論是哪種，教授都在用老吳的下場清晰地告訴他：不要耍花樣，不要試圖隱瞞，你的“看”必須絕對“清晰”，否則，老吳就是榜樣。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壓在張默的心上。他感覺自己正被教授用無形的絲線越捆越緊，一步步拖向一個他看不見的深淵。
而與此同時，自身能力的進化，也帶來了新的、更詭異的麻煩。
經過持續的“淬煉”，他對信息洪流的控製力確實增強了，那種失控性的頭痛和幻視有所減輕。但一種新的、更令人不安的現象開始出現——他不再僅僅“看到”離散的風險點或模糊的結構脆弱性，而是開始“看到”一些……陰影。
那不是具體的影像，也不是明確的信息，而更像是一種存在於人或事物之上的、代表著“潛在毀滅傾向”的抽象標記。比如，當他看向一台老舊的機床，除了能評估其螺栓鬆動、電線老化的具體風險概率外，他還能“看到”一團籠罩在機床之上的、不斷扭曲變化的暗色陰影，這陰影的濃度和活躍度，直觀地反映了這台機床“發生嚴重事故”的整體可能性。
這種“陰影感知”比具體的數據更直觀，更全局，但也更……令人窒息。因為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整個世界，尤其是這座監獄，本身就建立在無數或明或暗的“風險結構”之上，危機四伏，如同一個布滿了看不見的裂縫的巨大玻璃器皿。
更可怕的是，當他嘗試將這種感知聚焦於某個具體的人時——比如教授——他看到的，是一團深邃、龐大、幾乎凝成實質的、不斷吞噬周圍光線的濃重陰影！這陰影代表著教授所蘊含的、足以顛覆一切的巨大風險！而當他偶爾掃過自己，也能隱約看到一團混亂、不穩定、卻在不斷凝實的陰影附著在自己身上！
這種直觀的“風險視覺化”，帶給他的精神衝擊遠超以往的信息洪流。他感覺自己仿佛睜開了另一雙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個由無數瀕臨崩潰的“風險結構”組成的、岌岌可危的世界。
這雙“眼睛”帶來的不僅是洞察，更是無儘的恐懼和一種深刻的孤獨。他無法向任何人訴說他所“看”到的一切，那隻會被當成瘋子。
在一次教授布置的、關於評估監獄供電係統冗餘度顯然是為某個更大計劃做準備）的“作業”中，張默在運用這種“陰影感知”時，險些再次失控。當他將意識探向監獄深處那龐大的供電網絡時，看到的不僅僅是老化的線路和超載的變壓器，更是整個係統上空那龐大無比、如同烏雲壓頂般的結構性陰影！其中幾個關鍵節點陰影濃重得幾乎要滴出墨來！
信息的衝擊遠超負荷，他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在工位上，幸虧及時扶住了機器，才沒有引起注意。
教授似乎再次察覺到了他的異常。當晚的隔板交流，教授沒有布置新任務，而是罕見地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你相信命運嗎，張默？”
張默靠在冰冷的隔板上，疲憊得不想回答。
教授並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下去：“有些人認為命運是注定的線。但我更願意相信，命運是無數‘可能性的結構’。大多數人隻能隨波逐流，而極少數人……能夠看到這些結構，甚至……去引導，去重構。”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冷靜：“你現在看到的，或許隻是混亂的碎片和危險的陰影。但當你真正理解，你會發現，陰影最濃重的地方，往往也是結構最脆弱、最容易被改變的地方。風險，即是機遇。”
張默心中巨震。教授的話，仿佛直接點破了他正在經曆的詭異變化！他不僅知道張默能力在進化，甚至可能……在期待著他看到這些“陰影”？！
教授的目的，遠比他想象的更宏大，更可怕！
“繼續看，繼續學。”教授最後說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引導，“很快，你就會明白，你擁有的，不是詛咒，而是……鑰匙。”
通話結束。
張默獨自留在黑暗中，渾身冰冷。
失控的預演已經開始，他看到的“結構”陰影，究竟是通往毀滅的預兆，還是如教授所說，是改變命運的“鑰匙”？
而教授，這個隱藏在陰影最深處的“架構師”，他最終想要重構的，究竟是什麼？
張默不知道答案。
他隻知道，自己正站在一個臨界點上，往前一步，可能是萬丈深淵，也可能是……一個他無法想象的、全新的戰場。
而葉薇和老吳那條線，似乎成了越來越遙遠的、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真正的風暴，正在他體內和他所處的這座鋼鐵森林中，悄然醞釀。
第八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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