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著我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感和身體傳來的劇痛,將我從深沉的昏迷中拉扯出來。我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凹凸不平的岩石穹頂,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一些黯淡的、難以辨認的古老刻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合了硝煙、塵土、血腥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硫磺混合腐朽氣息的味道,嗆得我忍不住咳嗽起來。
“醒了!璟言鋒醒了!”趙大雷那熟悉的大嗓門帶著驚喜在一旁響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緊接著,林筱清秀卻帶著疲憊和關切的臉龐出現在我的視野上方,她小心地扶住我的肩膀,阻止我試圖起身的動作:“彆亂動,你透支得太厲害了。”
我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板上,身上蓋著不知誰的外套。南宮朔則蹲在一旁,正用一個小巧的銅壺往我嘴裡喂水。清涼的水滑過乾涸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舒爽。
“我們……成功了?”我聲音沙啞得厲害,幾乎不像自己的。
南宮朔點了點頭,臉上雖然帶著疲憊,但眼神中卻有一絲如釋重負:“算是暫時成功了。那道遠古封印在最後關頭擋住了失控的爆發,而你引導地脈之力,最終撫平了大部分創傷。看那裡——”
他側身指向祭壇原先所在的方向。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原本那座猙獰的祭壇已經徹底坍塌,變成了一堆碎石。而在祭壇原址的後方,那道曾經如同惡魔巨口般的“幽冥裂隙”,此刻已經縮小到僅剩一道約莫一人多高、不斷緩緩扭曲、邊緣散發著微弱黑氣的空間裂縫。它不再散發出恐怖的吸力和邪惡的低語,隻是靜靜地存在於那裡,像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醜陋傷疤,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
“它還沒有完全消失?”我心一沉。
“沒有,”南宮朔歎了口氣,收起銅壺,“遠古封印的力量似乎已經徹底耗儘,而你引導的地脈之力,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強行將其完全彌合,恐怕需要更龐大的能量和更精妙的掌控,非我等眼下所能及。不過,它現在的狀態已經穩定下來,隻要不受外力刺激,應該不會再構成大的威脅。”
“那黑袍人……”我回想起最後遁入裂隙的那道黑煙。
“消失了。”林筱接過話,語氣凝重,“他舍棄肉身,魂體遁入裂隙深處,生死不明。但他臨死前提到的‘主上’,恐怕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趙大雷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恨恨道:“管他什麼主上不主上,來一個老子砍一個!這次算他跑得快!”
我掙紮著坐起身,體內傳來陣陣空虛和撕裂般的痛楚,那是過度透支力量的後遺症。我看了看護在我身邊的三人,趙大雷肩頭的傷口隻是簡單包紮,依舊滲著血;林筱手臂上也有多處擦傷;南宮朔臉色蒼白,顯然維持“定脈司南”也消耗巨大。一股暖流和愧疚同時湧上心頭。
“這次,多虧了大家。”我由衷地說道。若非他們拚死護持,我絕無可能完成那凶險的疏導過程。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趙大雷大手一揮,牽動了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依舊豪爽。
南宮朔扶了扶眼鏡,看向那道殘存的裂隙,眉頭緊鎖:“此地不宜久留。雖然裂隙暫時穩定,但誰也無法保證不會再生變故。而且,這裡的地脈結構受損嚴重,隨時有徹底坍塌的風險。我們必須儘快離開。”
我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四周。祭壇碎片、崩落的岩石、乾涸的黑血……以及,那本靜靜躺在我身旁的《靈武天書》。它表麵的光芒已經內斂,恢複了古樸的模樣,但當我觸碰到它時,依然能感受到一絲溫潤的暖意。
這次經曆,讓我對“靈武”二字的理解更加深刻。它不僅僅是力量,更是一種責任,一種維係平衡的古老傳承。那個黑袍人,他背後的組織,他們所圖謀的,絕不僅僅是打開一道裂隙那麼簡單。那個所謂的“主上”,以及他們提及的“歸墟”……這一切,都像一團巨大的迷霧,籠罩在前方。
我深吸一口帶著汙濁氣息的空氣,強撐著站了起來。
“走吧,我們先離開這裡。外麵……恐怕還有一堆爛攤子要處理。”
王家祖墳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地麵上的王家人不可能毫無察覺。如何解釋這裡發生的一切,同樣是個難題。而且,我隱隱有種預感,這座古鎮,以及我們卷入的這場風波,才剛剛拉開序幕。那道殘存的裂隙,就像一枚釘在現實上的楔子,預示著更大的危機,可能還在後頭。
我們在廢墟中簡單搜尋了一下,除了確認黑袍人確實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物品外,隻找到了幾塊刻有奇異符號的黑色碎玉,似乎是祭壇的組成部分,被南宮朔小心收了起來,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線索。
沿著來時的路,我們互相攙扶著,艱難地向上走去。身後,那道幽暗的裂隙如同深淵的眼眸,無聲地注視著我們離開。
回到地麵,刺眼的陽光讓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外麵果然已經亂成一團,王家老少聚集在祖墳入口附近,人人臉上帶著驚恐和惶惑。看到我們幾個渾身是傷、狼狽不堪地出來,王老爺子在一眾族人的簇擁下快步上前,臉色驚疑不定。
“璟先生,南宮先生,這……這下麵究竟發生了何事?剛才地動山搖,還有異光衝出,我們……”
我看著他們,心中快速思索著措辭。完全坦白顯然不行,那隻會引起更大的恐慌,但一點不解釋也無法交代。
“王老爺子,”我定了定神,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穩,“祖墳之下,確實潛藏著一處極凶的古代‘煞穴’,因年代久遠和地脈變動,近期有爆發跡象。我們下去探查時,不慎引動了它,方才的動靜便是與之對抗所致。如今煞穴已被我們暫時封禁,但此地風水已破,祖墳……恐怕需要另遷他處了。”
半真半假的解釋,隱去了黑袍人和幽冥裂隙的核心秘密,隻歸結於風水和地脈問題。這既是保護他們,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王老爺子等人聞言,麵麵相覷,臉上有後怕,也有失落。祖墳遷移是大事,但比起剛才那仿佛天災般的動靜,他們顯然更相信我們解決了某種超乎想象的“麻煩”。最終,王老爺子長歎一聲,對我們深深一揖:“有勞幾位先生了,大恩大德,我王家沒齒難忘……”
後續的安撫和具體事宜,自然由王家人自己去處理。我們婉拒了他們設宴答謝的提議,隻說是消耗過大,需要儘快休養。
回到南宮朔那間充滿書卷氣的小院,我們才真正鬆懈下來。處理傷口,更換衣物,每個人都疲憊到了極點。
我坐在窗前,看著窗外古鎮漸沉的夕陽,手中摩挲著那本《靈武天書》。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地下空間裡發生的一切——黑袍人瘋狂的儀式、幽冥裂隙的恐怖、遠古封印的顯現、以及最後那千鈞一發的疏導平衡。
“璟兄,在想什麼?”南宮朔端著一杯熱茶走了過來,遞給我。
我接過茶杯,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暖意,緩緩道:“我在想,那個‘主上’,還有他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打開幽冥裂隙,顯然隻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而且,他們似乎對《靈武天書》和我的傳承,有所了解。”
南宮朔神色凝重地點點頭:“沒錯。還有那些黑色碎玉上的符號,我從未見過,但感覺極其古老和邪惡。這件事,恐怕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和深遠。”他頓了頓,看向我,“璟言鋒,你和你身上的傳承,似乎已經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
我抿了一口微燙的茶水,苦澀中帶著回甘。
“既然已經卷入,那就隻能走下去。”我望著天邊最後一抹餘暉,輕聲道,“把謎底一個個揭開。”
直覺告訴我,王家祖墳下的那道殘存裂隙,絕不會是終點。它更像是一個開始,一個通往更深、更黑暗真相的入口。而我的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