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浸了墨的布，慢慢裹住太玄山的雜役區。林硯之提著空木桶從藥園回來時，晚風正卷著灶房飄來的米香，掠過宿舍區外那片雜亂的木柴堆。本該熱鬨的雜役宿舍外，此刻卻透著股異樣的安靜，隻有幾聲壓抑的悶響，從木柴堆後的雜物間裡斷斷續續傳出來。
他腳步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灰木令牌——按他平日的性子，這種雜役間的爭執，他從不會多管，畢竟“林石”隻是個想低調保命的散修，沒必要卷入是非。可那悶響裡，夾雜著少年的隱忍啜泣，像根細針，輕輕刺了他一下。
林硯之側過身，背靠著斑駁的土牆，目光透過木柴的縫隙往雜物間裡瞥去。
雜物間裡堆著半人高的破舊農具，潮濕的地麵上散落著幾根斷木。三個穿著灰袍的老雜役正圍著一個少年，為首的是劈柴房的周老三——這人煉氣四層，在雜役裡算資曆老的，平時就愛欺負新來的散修。此刻周老三正用腳踩著少年的手腕，臉上掛著痞氣的笑：“小子，讓你把這個月的靈米交出來，你聽不懂人話？”
被踩在地上的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身材單薄，灰袍洗得發白，袖口還破了個洞。他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滲著冷汗，卻死死攥著懷裡的布包，布包鼓鼓的，顯然裝著靈米。“這是我……我這個月的靈米，交了我就沒的吃了……”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沒鬆勁，手腕被踩得發抖，指節都泛了白。
旁邊的矮個子雜役踹了踹少年的腿：“沒的吃？那是你的事！周哥讓你交，你就得交！不然以後天天讓你在劈柴房待著，看你還能不能拿到靈米！”
周老三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搶少年懷裡的布包：“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告訴你，在雜役區，老子說的話就是規矩！”
少年急了，猛地偏頭，想咬周老三的手。周老三沒防備，被嚇了一跳，反手就給了少年一個耳光。“啪”的一聲脆響，少年的臉頰瞬間紅了一片，嘴角也滲出血絲。可他還是沒鬆手，反而把布包抱得更緊，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死死憋著沒掉下來。
林硯之在牆外看著，指尖微微收緊。他想起前世自己剛入暗部時，也是這樣——年紀小，修為低，被老成員搶資源，被欺負得躲在柴房裡啃冷硬的乾糧。那時候他也像這少年一樣，明明怕得發抖，卻不肯輕易低頭。
可他不能出去。一旦出手，以他的實力，收拾三個煉氣四層的雜役易如反掌，但必然會暴露修為。之前在藥園的那些小改動，已經讓蘇管事多了幾分留意，要是再鬨出動靜，隻會引來更多懷疑。
林硯之深吸一口氣，悄悄退後兩步，故意用木桶撞了撞旁邊的木柴堆。“嘩啦”一聲，幾根木柴滾落在地，在安靜的暮色裡格外顯眼。
雜物間裡的聲音瞬間停了。周老三警惕地探出頭，看到是藥園的林石，皺了皺眉——他知道這是個煉氣三層的散修，性子悶，平時不惹事，也沒什麼背景。“你乾什麼？”周老三的語氣帶著不耐煩。
林硯之低下頭，一副怯生生的樣子，手裡提著木桶晃了晃：“我……我來拿點木柴，灶房的柴不夠了。”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雜物間門口，看到少年正趁機爬起來，抱著布包縮在角落裡，才繼續說：“要是你們在忙，我……我等會兒再來。”
周老三盯著他看了片刻，沒看出什麼異常，又想起剛才被打斷的事，心裡不爽，卻也沒再為難：“拿完趕緊走，彆在這兒礙眼！”說完，他轉身回了雜物間，卻沒再繼續欺負少年，隻是罵罵咧咧地跟另外兩個雜役說了幾句，沒多久就帶著人走了。
林硯之等他們走遠，才提著木桶走進雜物間。少年還縮在角落裡，看到他進來，身體明顯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把布包往身後藏。
“他們走了。”林硯之的聲音放得很輕，目光落在少年紅腫的臉頰和沾了泥土的灰袍上，“你的臉……要不要找些草藥敷一敷？藥園裡有止血的紫草，我可以幫你拿點。”
少年抬起頭，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眼裡還帶著未乾的淚，卻透著股倔強。他搖了搖頭，小聲說：“不用了，謝謝……我沒事。”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剛才……謝謝你幫我。”
“我沒幫什麼。”林硯之蹲下身，撿起地上一根斷木，“我隻是來拿柴的。”他沒提剛才故意撞木柴的事，也沒問少年的名字，隻是說：“以後儘量離周老三他們遠點，他們在雜役區混得久，不好惹。”
少年點了點頭，抱著布包站起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句：“我叫陳默，上個月剛進來的，在膳堂幫忙。”
“林石。”林硯之也報了自己的化名，沒再多說，扛起幾根木柴，提著木桶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陳默還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裡帶著感激，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
林硯之沒再停留，快步走回宿舍。宿舍裡空無一人，張二他們被調到工坊後，新搬來的兩個雜役都在膳堂當值，要很晚才回來。他把木柴放在牆角，坐在床沿上，手指輕輕敲著床板——陳默那股倔強的樣子，總讓他想起過去的自己。若是不管，這少年在雜役區恐怕很難立足，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欺負得離開太玄宗。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可管了，又怕暴露身份。林硯之皺著眉，心裡有些糾結。
入夜後，雜役區漸漸安靜下來。隻有巡邏弟子的腳步聲，偶爾從宿舍外的石板路上傳來。林硯之躺在床上，卻沒像往常一樣修煉，而是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他記得陳默說自己在膳堂幫忙，膳堂的雜役宿舍就在隔壁那排木屋，離這裡不遠。
約莫三更天，外麵的腳步聲漸漸稀疏。林硯之悄悄起身，推開房門，借著月光往隔壁宿舍區走去。他沒走正門，而是繞到宿舍後的老槐樹下——前世執行任務時，他習慣在隱蔽的地方觀察目標，這裡枝葉茂密，剛好能遮住身形。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瘦小的身影從隔壁宿舍的後門溜了出來。正是陳默。少年手裡拿著一本破舊的小冊子，走到老槐樹下，借著月光翻開冊子，開始按照冊子上的圖譜，笨拙地練起功來。
林硯之眯起眼睛，看清了冊子上的字——是太玄宗給雜役發放的《基礎吐納訣》。這功法是最低階的，隻能勉強引導靈力入體，很多雜役練了幾年，也隻能停留在煉氣一二層。
陳默的動作很生疏，甚至有些錯誤。他雙手結印的姿勢不對，靈力在經脈裡運轉時，明顯卡在了丹田到會陰穴的位置，每次運轉到這裡，他都會皺緊眉頭，額頭上滲出冷汗，顯然是經脈堵塞，疼得難受。可他沒放棄，揉了揉小腹，又繼續嘗試，一遍又一遍，月光灑在他臉上，能看到他眼裡的執著。
“可惜了，這麼刻苦，卻沒人指點。”林硯之在心裡暗歎。《基礎吐納訣》雖然簡單，但入門時的姿勢和靈力路線至關重要，一旦練錯，不僅難以突破，還可能損傷經脈。陳默現在的情況，就是典型的練錯了路線，再這樣下去，彆說突破煉氣二層，恐怕連現有的煉氣一層修為，都會慢慢倒退。
林硯之猶豫了片刻，終於做了決定。他不打算暴露身份，卻可以暗中指點——隻需要糾正陳默的功法錯誤，幫他打通堵塞的經脈，讓他能順利突破。這樣既不會暴露自己的實力，也能幫到這個倔強的少年。
他悄悄運轉靈力，將聲音壓縮成一縷細音，用傳音術傳到陳默耳邊。這傳音術是他前世學的低階法術，範圍小，聲音模糊，隻能讓陳默一個人聽到，還不會被遠處的巡邏弟子察覺。
“結印錯了。”低沉而模糊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陳默嚇了一跳，猛地抬頭，四處張望，卻沒看到任何人。“誰？誰在說話？”他緊張地喊道，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手裡的小冊子。
“彆找了，我沒惡意。”林硯之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模糊不清，“你練的《基礎吐納訣》，結印時右手無名指應該抵在掌心，不是伸直。你現在的姿勢，會導致靈力卡在會陰穴，時間長了會傷經脈。”
陳默愣住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右手無名指確實是伸直的，和冊子上的圖譜對比，好像真的不一樣。可他之前問過膳堂的老雜役，老雜役說“差不多就行，雜役練這功法，能入門就不錯了”，他也就沒在意。
“你……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陳默還是有些警惕，聲音帶著顫抖。
“我是雜役區的人，見過你被欺負。”林硯之的聲音放緩了些，“你很刻苦，不該因為功法錯了而耽誤修煉。聽我的，先糾正結印姿勢，再試試運轉靈力。”
陳默猶豫了片刻，還是按照聲音說的，調整了結印姿勢——右手無名指輕輕抵在掌心，其他手指自然彎曲。剛調整好，他就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暖流，從指尖順著手臂，慢慢流向丹田，比之前順暢了不少。
“對，就是這樣。”林硯之的聲音帶著一絲肯定，“接下來運轉靈力，從丹田出發，順著任脈往下，到會陰穴時，用意念輕輕引導靈力，繞開尾閭關，彆硬衝——你之前就是硬衝，才會堵塞。”
陳默按照指引，嘗試著引導靈力。之前每次到會陰穴，都會有一陣刺痛，像是被東西堵住了一樣。可這次，他用意念輕輕引導靈力繞開尾閭關，那股刺痛居然消失了，靈力順暢地流了下去，順著雙腿的經脈，一直到腳底，再繞回來，回到丹田。
“成了！”陳默驚喜地低呼出聲，眼睛亮了起來。他練了一個月，從來沒有這麼順暢過，甚至能感覺到丹田處的靈力，比之前濃鬱了一絲。
“彆高興太早。”林硯之的聲音適時響起，“這隻是糾正了錯誤，你丹田的靈力已經積累得差不多了，今晚剛好是月中，靈氣比平時濃，正好可以嘗試突破煉氣二層。”
“突破？”陳默愣住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突破——膳堂的老雜役說，雜役能練到煉氣一層就不錯了，突破二層至少要兩三年。
“你丹田的靈力已經夠了，隻是之前功法錯了，沒找到突破的契機。”林硯之耐心解釋，“現在聽我的，雙手保持結印，深呼吸，吸氣時引導周圍的靈氣入體，呼氣時將靈氣彙入丹田，重複三次，然後用意念催動丹田的靈力，衝擊經脈的壁壘。”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陳默深吸一口氣，按照指引開始做。夜晚的靈氣確實比白天濃鬱，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絲絲縷縷的靈氣，隨著呼吸進入體內，順著經脈流向丹田。丹田處的暖流越來越強，像一汪小泉，慢慢漲滿。
“就是現在，衝擊壁壘！”林硯之的聲音提高了些許。
陳默立刻集中意念，催動丹田的靈力，猛地向經脈的壁壘衝去。“嗡”的一聲，他感覺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碎了，一股比之前強數倍的靈力，順著經脈快速流轉，所過之處，之前的堵塞和刺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舒暢的暖意。
“突破了……我真的突破煉氣二層了！”陳默激動得渾身發抖，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掌——之前因為常年乾活而布滿老繭的手，此刻居然透著一絲淡淡的靈氣，握起拳頭時，能感覺到比之前強很多的力量。
“彆激動，先穩住靈力。”林硯之的聲音帶著一絲提醒，“剛突破時，靈力不穩定，需要運轉功法鞏固一下，不然容易掉回一層。”
陳默連忙收斂情緒，按照《基礎吐納訣》的路線，再次運轉靈力。這次運轉比之前更順暢，靈力在經脈裡流轉了三圈後，漸漸穩定下來，丹田處也變得更加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