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鈺和一塊極其堅韌的醬牛肉較上了勁。
這牛肉燉得酥爛,按理說該入口即化,可不知是禦廚今日失了手,還是趙鈺的味覺和咬合力都發生了變異,他總覺得這肉裡藏著根看不見的牛筋,任他怎麼用後槽牙磨,都頑強地保持著彈性。
他較真地“嗯!”了一聲,腮幫子鼓得像隻囤食的鬆鼠,全身的力氣不自覺地就往牙關使。
“哢嚓。”
一聲微不可查的輕響,不是牛肉斷了,是他嘴裡某顆白牙下的白玉筷枕,被他無意識咬下去的力量硌出了一道細密的裂紋。
旁邊伺候布菜的小太監眼皮狂跳,手裡的銀勺差點沒拿穩,看向趙鈺的眼神活像在看一頭正在磨牙的史前凶獸,還是那種不知道自己有多凶的。
趙鈺毫無所覺,終於放棄了那塊“倔強”的牛肉,轉而伸手去抓一個做得極其精致、宛如一朵真蓮花的荷花酥。動作依舊有些笨拙,手指頭不太聽使喚,眼看那酥脆的點心就要在他指尖粉身碎骨,
“陛下駕到——!”
通傳聲及時響起,救了那塊荷花酥一命。
趙鈺抬頭,嘴裡還叼著半塊牛肉,茫然地看著他那皇帝“老爸”穿著一身明黃常服,大步走了進來。周圍的太監宮女嘩啦啦跪了一地。
皇帝趙禛一進來,目光先是在兒子那油光光的嘴和手裡岌岌可危的點心上掃過,然後又瞥見了桌上那裂開的筷枕,眼角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已經快習慣這種場麵了。
“都起來吧。”皇帝的聲音聽起來比在禦書房時緩和了不少,甚至刻意帶上了一絲……嗯,可以說是慈愛?
他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到稍遠的地方,自己則走到餐桌旁,很是自然地坐到了趙鈺對麵,仿佛隻是來陪兒子用個早膳。
趙鈺看著皇帝,眨了眨眼,模糊的腦子裡覺得“爹”來了,好像應該表示一下?於是他努力把嘴裡的牛肉咽下去,含糊地喊了一聲:“爸……父皇。”這次總算記起了點規矩。
皇帝似乎很滿意他這個進步,臉上露出一絲堪稱和煦的笑容:“嗯。鈺兒在吃東西?好吃嗎?”
“還行,”趙鈺老實回答,舉了舉手裡變形的荷花酥,“這個……好看,不好拿。”語氣裡帶著點小抱怨。
皇帝看著他那副純然懵懂、與世無爭的樣子,心中那個盤算了一夜的念頭更加堅定了幾分。這孩子,留在京城,早晚是個禍害,扔到江南去,說不定真能歪打正著。
他斟酌著語氣,用儘可能簡單、像是在商量去郊遊一樣的口吻開口道:“鈺兒啊,整天待在宮裡,是不是有點悶了?想不想出去……玩玩?”
“玩?”趙鈺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穿越過來這些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在自己宮裡磕磕碰碰,確實無聊得要長蘑菇了。“去哪玩?”
“去江南。”皇帝觀察著他的反應,慢悠悠地說,“江南好啊,有水,有船,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很多好看的花燈和……漂亮的姐姐。”他試圖投其所好,想起這傻兒子好像對“好看”的人事物有點興趣。
“好吃的?比禦膳房還好?”趙鈺的重點果然抓得很清奇。
皇帝笑了:“各有風味。而且,江南的點心,做得格外精巧,就是……有點不禁拿,你得小心點。”他意有所指。
趙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又問:“那……遠嗎?坐車?我暈車……”這是他大學生涯留下的慘痛記憶。
“坐船。”皇帝耐心道,“很大的船,穩當,不暈。而且,不是你一個人去,有位林……林大人,陪你一起去。他認得路,你跟著他就行。”
“林大人?”趙鈺腦子裡沒這號人。
“嗯,一個……”皇帝想了想怎麼形容,“一個看起來挺和氣,就是有點愁眉苦臉的大臣。你陪他去江南辦點事,順便玩玩,怎麼樣?”
趙鈺的腦子處理不了太複雜的信息,自動過濾掉了“辦事”兩個字,隻留下了“坐大船”、“去江南”、“好吃的”、“玩玩”這些關鍵詞。這聽起來可比困在宮裡天天捏碎東西有意思多了!
他臉上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毫無心機的笑容,用力點頭:“好呀!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