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熹,宮門洞開。
莊嚴的鐘鼓聲回蕩在紫禁城上空,預示著常朝的開始。
文武百官們按品級魚貫而入,沿著禦道,神情肅穆地走向巍峨的大極殿。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同往日的緊繃感,不僅因為江南鹽政的陰雲,更因為那位即將南下的特殊皇子。
不少消息靈通的官員早已聽聞昨日賈府的風波,以及陛下緊急召皇子回宮之事,彼此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暗自揣測著今日朝會是否會有什麼變故。
皇帝趙禛高踞龍椅之上,冕旒遮麵,看不清具體神色,但那股無形的威壓卻比平日更重幾分。
他目光掃過丹陛下的群臣,在林如海身上略微停頓了一瞬。林如海今日特意換上了嶄新的禦史官服,垂首站在隊列中,心裡如同揣了隻兔子一樣,七上八下。
繁瑣的朝儀之後,處理了幾件日常政務,殿中暫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果然,皇帝清了清嗓子,沉穩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江南鹽政,關乎國本,積弊日久,朕心甚憂。前已下旨,加巡鹽禦史林如海欽差大臣銜,賜王命旗牌,督辦兩淮鹽務稽查事宜。”
林如海立刻出列,躬身應道:
“臣,領旨謝恩!定當竭儘全力,以報陛下隆恩!”
皇帝微微頷首,繼續道:
“然,鹽務牽扯甚廣,非一人之力可速決。朕思慮再三,皇子趙鈺,年已及冠,雖……性情淳樸,亦當為國分憂,曆練世事。”
此言一出,底下群臣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泛起一陣細微的騷動。
幾位禦史言官眉頭緊鎖,似乎想開口諫阻,但瞥見皇帝那看不出喜怒的臉,又把話咽了回去。
皇帝仿佛沒有看到下麵的反應,自顧自說了下去:
“特旨,封皇子趙鈺為雍王。”
“雍”字,取其和睦、包容之意,皇帝選這個封號,其用心可謂良苦——既是親王之尊,足夠震懾地方,寓意上又希望能“調和”矛盾,至少彆添太大亂子。
當然,更深層的意思是希望這兒子能“雍容”一點,安分一點。
戴權立刻展開早已備好的明黃聖旨,尖細而清晰的聲音響徹大殿: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膺昊天之眷命,承祖宗之鴻業。皇子趙鈺,朕之第六子也,性資敏慧,克孝克誠。
今已成年,宜膺冊封,錫以封爵。茲特封爾為雍王,賜親王冠服、金冊金寶。爾其益篤忠貞,謹守親王之度,欽此!”
這篇官樣文章念得冠冕堂皇,但底下站著的誰不是人精?
“性資敏慧”這四個字念出來的時候,好幾個老臣的胡子都抖了一下,努力繃住臉才沒失態。
但這還沒完。戴權喘了口氣,又展開另一份聖旨:
“另有旨意:雍王趙鈺,既受親王之封,當體朕心,為國效力。
特命雍王趙鈺,為督巡鹽務協理,隨同欽差大臣林如海,前往江南,觀摩鹽政,協理稽查,體察民情。
一應事務,需與林卿商議而行,不得專擅。望爾勤勉王事,勿負朕望,欽此!”
“督巡鹽務協理”!
這個不倫不類的官職名被清晰念出時,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親王身份尊貴無比,按理說不應直接擔任具體官職,尤其還是“協理”這種模糊的、副手性質的職位。
這分明是皇帝既要給兒子一個足夠尊貴的身份以便行事,又不想真正賦予他決策之權的一種極其彆扭的安排。
“觀摩”、“協理”、“不得專擅”,這幾個詞更是意味深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所謂的“督巡”,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虛職。
真正的欽差正使、手握王命旗牌和決策權的,還是旁邊的林如海。雍王殿下,就是去“玩”的,頂多算個地位超高的“監軍”。
林如海心裡五味雜陳,既有果然如此的無奈,也有一絲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