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連滾帶爬地衝回薛家在金陵的宅邸時,臉色慘白,滿頭大汗,活像是後麵有厲鬼在追一樣。
他一路嚷嚷著“禍事了!”“惹麻煩了!”,直接驚動了後宅的薛姨媽和薛寶釵。
“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又與人打架了?”
薛姨媽一見兒子這副狼狽相,嚇得心口直疼,連忙上前攙扶,聲音都帶了哭腔,
“早說不讓你出去喝那黃湯,你偏不聽!這回又是惹了誰了?”
薛蟠呼哧帶喘,話都說不利索:
“不……不是打架……是……是馬……撞了人家的車……他們……他們的人好生厲害!把我從馬上拽下來……還……還把我的人打了……”
薛姨媽一聽,更是驚慌:
“啊呀!你這孽障!衝撞了誰家的車駕?你可報了咱家的名號?你舅舅的名號呢?”她第一反應還是想靠家世壓人。
“報……報了!”薛蟠哭喪著臉,“紫薇舍人薛家、榮國府賈家、京營節度使王家……我都報了!可……可人家根本不在乎!
那領頭的眼神冷得嚇人,那些護衛,看著像是……像是見過血的!車裡還有個半大孩子,說話……說話氣死人!”他想起趙鈺說他像烏龜,又是一陣憋屈。
一直靜立一旁,凝神細聽的薛寶釵,此刻微微蹙起了秀眉。她比母親和哥哥都要冷靜得多。
“哥哥,你慢慢說,莫急。”寶釵的聲音溫和卻自有一股令人安定的力量,
“你可看清了那車駕規製?護衛大約有多少人?衣著如何?那車中的少年,衣著、氣度又如何?對方最後可曾留下什麼話?”
薛蟠被妹妹一連串細致的問題問得有點發懵,努力回憶著:“車……不算頂頂奢華,但很大很穩。明麵上的護衛有十幾個,穿得……像是官裡侍衛的打扮,很精神。
暗地裡好像還有不少人圍著。那孩子……穿得金貴,臉生得很,沒見過,說話……傻乎乎的,但那些護衛對他恭敬得很!最後……最後那領頭的說‘好自為之’,還說‘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寶釵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明麵侍衛、暗衛、宮中製式、氣度不凡的少年、對薛賈王三家名號無動於衷……
一個名字瞬間劃過她的心上。
那位奉旨南下、在揚州掀翻了鹽商天地的“癡傻”王爺,
雍王趙鈺!
除了他,還有誰能讓精銳禁衛如此護衛?
還有誰敢在金陵地界上完全不把薛賈王三家放在眼裡?還有誰會帶著一個“傻乎乎”卻地位尊崇的少年?
“媽,哥哥這次怕是衝撞了天大的貴人。”寶釵深吸一口氣,語氣凝重地打斷還在哭訴的薛姨媽和薛蟠。
“天大的貴人?能有多大?難不成是……”薛姨媽也反應過來了,臉色瞬間變得比薛蟠還白,手都抖了起來,“是……是那位王爺?”
薛蟠也傻了:“不……不能吧?那麼巧?”
“十有八九。”寶釵斷然道,她心思縝密,立刻想明白了關竅,
“雍王殿下南下,金陵是必經之地,賈家早得了信兒。哥哥你當街縱馬,衝撞王駕,還口出狂言……這若是較起真來,可是大不敬之罪!舅舅和姨父的麵子也未必管用!”
“啊?!那……那怎麼辦?”薛蟠徹底慌了神,腿一軟差點坐地上。薛姨媽更是隻會念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這可如何是好!我早就說你這性子要惹禍……”
寶釵卻迅速鎮定下來。她知道此刻慌亂無用,必須立刻補救。
“媽,您彆急。哥哥,你也穩住。”寶釵條理清晰地說道,
“既然對方沒有當場將哥哥鎖拿問罪,隻是警告,說明事情尚有轉圜餘地。那位王爺……聽聞心性不同常人,或許並未動真怒。但我們絕不能裝作無事發生。”
她立刻吩咐同喜、同貴兩個貼身丫鬟:“快去開庫房,揀那上等的、不紮眼卻又顯心思的禮物備下。我記得前日得的那罐‘嚇煞人香’的碧螺春極好,還有那匹上用內造的雨過天青色雲錦,一並取來。再備些金陵特色的精致吃食點心。”
然後對薛姨媽道:“媽,您立刻修書一封,言辭懇切,向姨母說明情況,請她必要時在賈府老太太麵前轉圜一二。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女兒以為,當務之急,是我們親自上門賠罪。”
“上門?去……去行苑?”薛姨媽聲音發顫。
“是。”寶釵目光堅定,“趕在對方發作之前,主動請罪,方顯誠意。哥哥闖的禍,我這做妹妹的,合該去替他賠這個禮。”
“妹妹,我……我跟你一起去!”薛蟠此刻沒了主意,全聽妹妹的。
“不,哥哥你去不得。”寶釵搖頭,“你剛衝撞了人家,酒氣未散,再去反而容易再惹麻煩。我獨自去最好。女兒家,總歸好說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