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府的夜晚,並不寧靜。海風裹挾著濕氣穿過街巷,帶來遠方潮汐的嗚咽,更添幾分不安。
周勃下榻的官署書房內,燭火搖曳,將他剛毅的麵容映照得明暗不定。
親兵隊正肅立一旁,低聲彙報著更深入的情報:
“將軍,查清了。那幾個在賭坊出現的生麵孔,其中一人是寧波海商曹家的遠房表親,平日遊手好閒,但最近手頭闊綽得很。曹家主要做的是對倭……
呃,是對東瀛那邊的生意,東瀛被滅後,他家船隊轉向了南洋,但私下裡,似乎仍有些不清不楚的勾當。”
“曹家?”周勃目光一凝。浙江沿海,豪商巨賈多與海貿相關,盤根錯節,與地方官員乃至衛所將官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若說有人能暗中通倭,提供情報甚至物資,這些海商嫌疑最大。
“還有,”親兵繼續道,“我們的人扮作收購皮貨的商人,接近了一個常給曹家送貨的腳夫。
那腳夫醉酒後透露,上月曾幫曹家往一個叫‘白沙嶴’的偏僻小漁村送過幾批‘硬貨’,用木箱裝著,沉甸甸的,不像尋常貨物。”
“白沙嶴……硬貨……火燭……”周勃眼中寒光一閃。這幾乎明示了那批貨物與火器有關!曹家,一個海商,私下運輸可能違禁的“硬貨”到偏僻漁村,目的何在?聯想到倭寇突然“犀利”起來的火器,答案呼之欲出。
“曹家與衛所那邊,可有聯係?”周勃追問。
“正在查。但定海衛指揮使劉大勇與曹家似乎並無明麵上的往來,倒是副指揮使錢貴,據說與曹家家主私交不錯,常有宴飲。”
副指揮使錢貴?周勃想起白日裡見到的那個麵色白淨、言語謹慎的將領,與粗豪的劉大勇形成鮮明對比。若內鬼出在衛所內部,一個掌握部分兵力、又與外間豪商過從甚密的副手,嫌疑確實不小。
“將軍,是否立刻拿下曹家相關人等進行審訊?或者查抄白沙嶴?”親兵請示道,語氣中帶著躍躍欲試。東瀛戰場上養成的習慣,讓他們更習慣於直截了當的雷霆手段。
周勃卻搖了搖頭,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不急。曹家在此地盤踞多年,根深蒂固,若無確鑿證據,貿然動手,容易打草驚蛇,甚至被反咬一口。至於白沙嶴,對方既然選擇那裡,必然有所防範,或許隻是個中轉地,甚至可能是陷阱。”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第一,加派人手,嚴密監視曹家主要人物及那個副指揮使錢貴的一舉一動,尤其是他們與外界的聯絡。
第二,挑選幾個精通水性的好手,趁夜摸清白沙嶴的情況,確認是否有貨物囤積,以及防守力量,但絕不可暴露。
第三,讓我們的人繼續在市井中打探,重點是近期有無陌生船隻靠岸,特彆是形製怪異、不常見的船。”
“是!”親兵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周勃走到窗前,望著漆黑的海麵。直覺告訴他,一張巨大的網正在水下編織,而曹家可能隻是露出的一個線頭。真正的幕後黑手,或許隱藏得更深。
太子殿下讓他“便宜行事”,這“便宜”二字,既是權力,也是考驗。他需要證據,需要找到那條連接倭寇、內鬼和幕後之人的完整鏈條。
兩日後,夜。
派往白沙嶴偵查的親兵回來了,帶回了關鍵信息。
白沙嶴確有一個廢棄的漁村,但近日有人員活動的痕跡,村內靠海的山洞裡藏有數十口木箱,外圍有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看守,約十餘人,警惕性很高。他們並未靠近確認箱內物品,但觀察到那些守衛的舉止動作,隱隱帶有行伍氣息,絕非普通海盜或村民。
同時,對曹家和錢貴的監視也有了發現。錢貴的一名親兵,昨夜曾偷偷離營,與曹家的一名管事在城中一家小茶樓短暫會麵。
而市井間的流言也開始彙聚,有漁民信誓旦旦地說,曾在霧天遠遠望見有“鬼船”在韭山列島附近出沒,速度極快。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曹家、指向了白沙嶴、指向了衛所內部可能存在的蛀蟲,以及那支得到外來支持的倭寇。
周勃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倭寇活動日益猖獗,每多耽擱一日,沿海百姓便多一分危險,太子的新政便多一分阻力。他必須主動出擊,撬開一個缺口!
他決定,以霹靂手段,直搗黃龍。
第三日,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