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天地陷入死寂。命棺之上，金光如潮水般翻湧，卻不再狂暴，而是緩緩收束，仿佛某種古老的儀式正悄然啟動。空氣凝滯，連風都凝固成冰晶，懸浮在半空。吳浩的身影被金光吞沒，輪廓模糊，如同被時間之河衝刷的殘影。他的意識沉入深淵，而現實卻並未停歇——
金光灌腦的瞬間，吳浩聽見了九百年的回音。
不是呐喊，不是怒斥，是無數個自己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用同一把劍刺穿自己心臟的聲音。
咚、咚、咚。
像鐘擺，敲在識海深處。每響一次，眼前就多一具屍體——全是他的臉，全是自刎的姿勢，劍尖從背後透出，血順著劍脊流進泥土。第九百九十九具倒下時，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蒼老麵孔浮現在虛空，開口：
“你逃了九百世。”
吳浩沒反駁。他低頭看自己手裡的冰刃，刃身裂紋正在蔓延，像是被金光腐蝕。他忽然笑了：“逃是逃了，可我不是沒回來？”
話音落，他反手就把冰刃捅進了幻象心臟。
不是攻擊殘念，是刺向那個跪在地上、被記憶壓垮的“自己”。
血濺出來，識海一陣震蕩。幻象崩塌，屍體消失，隻剩下他和那道殘影對峙。
“你乾什麼？”殘念第一次變了聲。
“補作業。”吳浩抹了把臉，血從指縫裡淌下來，“你說我是逃兵，那這一世，我補上。”
他站直了，冰刃還插在幻象胸口，裂紋卻停了。識海風停浪止，劍意重新歸位。
現實裡，命棺震得厲害，棺蓋上的冰層哢哢作響。寧紅夜單膝跪地，右手按在棺麵，整條手臂的皮膚正從指尖開始泛白，像是被抽乾了血。
她沒動。
但那件血色戰袍，正在一寸寸燃燒。
火是暗紅的，沒有溫度，反而帶著刺骨寒意。每燒掉一寸布料，她的呼吸就弱一分。可她嘴角翹了，笑得像個賭命的瘋子。
“吳浩。”她聲音輕得像風吹灰，“你要是死了，我做鬼也纏你。”
說完，最後一片紅衣化為灰燼，一團幽紅的火苗從她心口升起，盤旋著裹住命棺，像一層繭。
金光撞上血繭，發出瓷器相撞的脆響。短暫的僵持後，一道細得幾乎看不見的光絲，從繭中鑽出，直射吳浩眉心。
他猛地睜眼。
不是幻境睜眼，是現實中眼皮顫動，手指抽搐。
“哥！”吳晨曦趴在地上，手往前夠了夠，指尖離他靴子還差半尺。她全身黑紋已經爬到脖頸，嘴唇發紫，可眼睛亮得嚇人，“彆信他！那不是初代！是神尊殘念篡了記憶！”
沒人回應她。
陳曉琳半跪在遠處，左眼全紅，像是血浸透的琉璃。她咬破嘴唇，一滴血甩向空中，青鸞翎瞬間燃起金紅火焰，卻不是攻向命棺，而是纏上自己後背。
皮膚裂開，一道道銘文從肉裡浮出，像被烙鐵燙出來的字。她一聲沒吭，手指在空中劃動，血絲牽引著銘文碎片，拚成三個搖晃的字：
“以鱗代身。”
玄冰螭撞向命棺第三次。
前兩次被彈開，第三次她直接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棺蓋上。寒氣炸開，冰層裂出蛛網紋。她伸手進裂縫，拽出一塊漆黑印章——林逸的永夜印章，邊緣已經碎了。
“接住！”她吼。
印章飛出，砸向逆鱗殘片。
半空中，印章碎裂，一縷金線飛出，纏上逆鱗。刹那間，空中銘文重組，變成五個新字：
“斷契封神，非殺。”
吳浩在識海裡看得一清二楚。
他低頭看那道殘念，對方正冷笑：“你以為你能贏？你連劍都握不穩。”
確實。
現實中的他，右手五指僵直，冰魄劍插在地上，劍柄沾了銀血，滑得握不住。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像是有東西在裡麵一寸寸啃噬。
但他笑了。
“誰說我要贏你？”他慢吞吞地說，“我又不是來打架的。”
殘念一愣。
“我是來換人的。”吳浩抬起左手，指尖劃過心口，銀血滲出，在空中畫出一道符，“你不是要鎖芯嗎？我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