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的銀光忽然暗了,如同被某種無形之物吞噬。空氣中的鏽味變得更濃,混著腥甜的血氣,像是整片時空在腐爛。吳浩的呼吸一滯,識海中的沙盤殘影還未散儘,卻已被一股新的震顫取代——那肉瘤搏動的頻率,竟與他的心跳隱隱重合。
他盯著那雙不屬於寧紅夜的眼睛,喉嚨發緊。
可就在這死寂之中,他心口的逆鱗,忽然跳了一下。
肉瘤搏動的頻率和吳浩的脈搏對上了。
不是同步,是吞噬。每一次收縮都像在抽他心口那片逆鱗的根,血紋順著皮肉往上爬,已經到了鎖骨。沙盤鑰匙還插在初代劍尊的胸口,那張母親的臉已經消失,隻剩空蕩蕩的胸腔,像被掏乾淨的鳥巢。
吳浩沒動。
他盯著肉瘤表麵——畫麵又來了。
第九百九十九次,吳晨曦站在雪地裡,手裡拎著半截冰魄劍,劍尖滴著他的血。她臉上沒有表情,可眼睛在抖,像繃到極限的琴弦。那一劍刺進來的時候,她嘴唇動了動,沒出聲,但吳浩讀得出來。
“哥,對不起。”
畫麵一換,第八百七十六次,她跪在他屍體旁邊,抱著他的頭,哭得喘不上氣,然後一掌拍碎自己的心脈。
再換,第五百一十二次,她還沒動手,就被星髓鎖鏈纏住,被迫看著他被初代劍尊一寸寸釘進祭壇,最後她咬斷舌頭,用血畫符,把自己煉成了噬魂劍的劍靈。
一次比一次痛。
不是身體上的,是記憶裡的東西在反芻,像胃裡有隻手,把吃下去的全摳出來再嚼一遍。
他忽然抬手,一把抓住沙盤鑰匙的骨柄。
“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他嗓音啞得不像話,“讓我看見這些,是想讓我自己鬆手?”
鑰匙沒回應,但血還在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沒化開,反而懸著,像被什麼托住。
吳浩冷笑,猛地一拔。
鑰匙離體的瞬間,初代劍尊的軀體轟然塌陷,內臟像爛泥一樣滑落。可那肉瘤沒受影響,反而脹大一圈,表麵浮出新的畫麵——吳晨曦提著巨鐮,一刀斬下他的頭,眼眶裡全是血,嘴裡卻在笑。
“操。”吳浩抹了把臉,血從指縫裡滲出來,“你演夠沒有?”
他轉過身,把鑰匙對準自己心口。
“要殺我的人是你,要我死九百九十九次的人是你,現在還想讓我看著她一次次瘋掉?”他喉嚨裡滾出一聲笑,“行啊,這次我配合——來,捅我。”
鑰匙尖抵上皮膚,還沒刺進去,手腕突然一緊。
低頭一看,那幾滴沒落地的血不知什麼時候爬了上來,纏住他的手,像活了的紅繩,越收越緊。
“你他媽還講不講武德?”他扯了下,沒扯動,“我自願的都不行?”
血線紋絲不動。
肉瘤表麵的畫麵卻變了。
不再是吳晨曦殺人,而是顧清寒。
她站在祭壇邊緣,寒冰真氣凝成的鳳凰撲向肉瘤,羽毛一片片炸開,像被火燎過。可肉瘤吸了那寒氣,表皮一抖,竟浮出一張熟悉的臉——眉眼清秀,嘴角帶血,正是吳晨曦的模樣。
“哥……”那張嘴開合,聲音卻是從肉瘤裡擠出來的,“救我……”
顧清寒動作一滯。
她認得這聲音。不是現在這個吳晨曦,是更早的,剛被挖出劍體那年,在永州郊外的雪地裡,小姑娘抱著膝蓋縮在牆角,就這麼喊過一次。
“彆過來!”顧清寒吼出聲,劍鋒橫掃,可冰凰已經散了,寒氣倒灌入體,她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肉瘤表麵的“吳晨曦”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不是要替我活嗎?那你現在,敢不敢殺了他?”
顧清寒牙關咬裂,血順著下巴滴在劍刃上。
她沒抬頭,反手一劍刺進自己肩胛,深到能聽見骨頭裂開的聲音。
“疼。”她喘著氣,“就夠了。”
血霧噴出的瞬間,她看見霧裡浮出一道紋——紅得發暗,像乾涸的血跡,形狀像一朵半開的花。她沒看清,霧就散了。
“我不是為了救他。”她撐著劍站起來,聲音冷得能結冰,“我是為了讓她——以後不用再跪著求人。”
話音落,她抬劍,再次衝向肉瘤。
——
吳晨曦是被一股熱流卷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