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還在滴。
滴落進塵土時,大地震顫忽地一滯。
仿佛天地之間所有流動的氣息都被按下了暫停鍵,連風都凝固在半空。
緊接著,一股寒香混著鐵鏽味從地底湧上來,像潮水漫過腳踝,冰冷、腥甜,帶著某種遠古的哀鳴,無聲無息地滲入每個人的骨髓。
吳晨曦後頸的血印突然發燙,像是皮下有根針在頂,又像有一簇冰焰在灼燒。
她沒出聲,隻手指抽了一下。
那細微的動作卻牽動全身經脈,仿佛識海深處有根看不見的線被猛然拉緊。
血混著汗,從指甲縫滲出,順著指節滑到劍柄,黏住了一層薄冰——那不是普通的寒霜,而是碎冰體質與涅盤池共鳴時凝結的“命紋冰”,傳說中隻有承載過宿命之人,才能引動此象。
“開池。”
聲音不是她發的。
是識海裡那點殘影在說話。
低得像風刮過石縫,沙啞、斷續,卻又清晰得如同耳語。
吳浩的聲線,又不是他——是沙盤最後的回響,借她的嘴吐出來的。
每一個字都像從地底爬出的魂,帶著腐朽的重量,壓得人呼吸一窒。
林逸瞳孔一縮,本能後退半步。
他掌心的靈紋嗡鳴不止,那是“天機瞳”在預警——有因果正在逆流,有命運之線被強行撥動。
他想開口,卻發現喉嚨像被什麼堵住,發不出聲。
這不是幻術,也不是結界,而是規則層麵的壓製。
陳曉琳卻已抬手。
焚天雀翎在她掌心轉了半圈,火苗跳起,沒燒空氣,輕輕點在涅盤池麵。
那火是情蠱所化,至情至烈,能焚儘虛妄,卻不能傷真。
她指尖微顫,不是因為痛,而是記憶在崩塌——她分明記得,吳浩曾牽著她的手走過這片池邊,笑著說:“等花開那天,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可現在,那個笑容正一點點被黑袍金紋的身影覆蓋。
水沒蕩。
反而凍了。
冰紋從觸點蔓延,像誰在底下畫了符,一筆一劃皆含殺意。
冰麵下,影子一閃——
小男孩蹲著,懷裡抱著斷翅的冰凰,背上全是雷火燒過的焦痕。
他嘴唇發紫,卻仍用凍僵的手指輕輕撫摸那冰鳥的羽翼,低聲說:“彆怕,我替你扛。”
顧清寒瞳孔驟緊。
她看見了。不是用眼,是眉心朱砂痣在流血。
那顆痣自出生起便封印著“寒淵之眼”,唯有在觸及宿命真相時才會蘇醒。
此刻,血順著鼻梁滑到唇邊,鹹的,帶著鐵鏽與雪鬆的氣息。
她想抬手擦,卻發現手臂沉重如鉛——寒冰真氣與碎冰體質相撞,識海像被鑿開一道口子,無數畫麵如刀鋒般刺入。
“他替它扛的。”她嗓音發乾,“神尊的雷劫。”
話落,識海嗡地一震。
畫麵直接烙進所有人腦子裡——
七歲的吳浩,碎冰體質剛覺醒,被族老判為“災星”,扔進寒淵。
寒淵之下,萬年不化的冰層中埋著上古封印,傳聞觸之者魂飛魄散。
可冰凰是唯一沒躲他的活物。
那天雷追著它劈,它本可逃,卻因雙翼被鎖鏈所困,隻能哀鳴。
他撲上去,擋在前麵。
雷劈了三天三夜。
他沒死。冰凰也沒死。
但從那以後,他右臂開始長鱗,識海裡多了塊沙盤碎片——那是輪回鎖斷裂時殘留的“因果殘片”,能窺見過去,卻無法改變未來。
陳曉琳喘了口氣,左眼紅得發燙。
情蠱在經脈裡亂撞,像蟲子啃骨頭,又像千萬根針在刺心。
她想喊,嘴卻張不開——
記憶亂了。池水倒影裡,吳浩的臉慢慢變成另一個。
黑袍,金紋,魔教聖子。
那人站在焚天塔頂,手中握著一把斷劍,笑著說:“阿琳,你說過會等我回來的。”
“彆……”她咬牙,“不是他……不是他……”
顧清寒一步上前,寒氣順地爬向陳曉琳腳踝。
哢。
四肢經脈瞬間封死,冷得像鐵鏈勒進肉裡。
這是“寒淵封脈術”,能鎮壓一切外來侵蝕,哪怕代價是讓對方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撐住。”顧清寒說,“那是蠱在騙你。真正的吳浩,不會穿黑袍。”
她眉心血流得更急。
碎冰體質與寒冰真氣相撞,識海像被鑿開一道口子——
她又看見了。
池底有冰雕。
吳浩和冰凰,背靠背站著。
冰凰的喙抵著他後心,像在輸什麼進去。
那是它的“命核”,傳說中冰凰一族唯有在認定宿主後才會獻出此物,以命續命。
冰雕深處,藏著一把斷劍。
劍身刻著“涅盤”,光若隱若現,仿佛在等待某個時刻被喚醒。
畫麵一閃即逝。
冰麵裂了。
哢。
一道縫,從中心炸開,直衝池底。
裂痕如蛛網蔓延,每一道都映出不同的記憶碎片——有人看見自己童年,有人看見至親之死,有人看見從未發生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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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涅盤池的“心鏡劫”,唯有直麵內心最深之痛,才能繼續前行。
沙盤在識海轟了三聲,像鐘,又像哭。
最後一道因果鏈浮現——
【若新世無輪回記憶,宿命將重演】
字出,沙盤化了。
不是裂,是散。
成灰,成霧,成風裡一縷看不見的線。
那曾壓在吳晨曦識海半生的殘影,終於消散。
她膝蓋一軟,差點跪倒,手指深深摳進泥土,指甲翻裂,血混著土,染出一朵暗紅的花。
“哥……”她嗓子啞得像砂紙磨過,“你連最後這點東西都不要了?”
沒人答。
池水卻動了。
氣流從裂縫往上湧,帶著寒香與鐵鏽味。
冰雕開始崩解,一層層剝落,露出裡麵的斷劍。
那劍早已殘破,劍柄隻剩半截,缺口參差,像被人硬掰斷的,又像是自己斷裂——傳說中,唯有“心死之人”才能折斷涅盤劍。
吳晨曦伸手,想抓。
顧清寒突然出聲:“彆碰。”
她盯著寧紅夜。
寧紅夜站在池邊三步遠,右手垂著,袖口滑出一截紫紋。
像活藤蔓,在皮膚下遊走,時隱時現。
她沒察覺,隻盯著池底那把劍,眼神空得嚇人,仿佛靈魂已被抽離。
可就在吳晨曦出手的瞬間,那紫紋猛地一跳,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你感覺不到?”顧清寒問。
寧紅夜搖頭,聲音輕如夢囈:“我……什麼都沒感覺到。”
下一秒,吳晨曦出劍。
不是衝她,是砸她腳邊地麵。
碎冰劍氣轟出個坑,寒氣四溢,凍住半空飄落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