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劍落地,嗡鳴不絕。
那聲音不似金屬所發,倒像是從地脈深處傳來的一聲歎息,低沉、悠遠,帶著某種古老的回響,在冰原上久久盤旋。劍身斜插進冰層,刃口朝天,裂紋如蛛網蔓延,每一道都泛著幽藍的光,仿佛它不是斷了,而是終於睜開了眼。
冰台裂口深處,黑霧如退潮般縮回,又像在蟄伏。那一片混沌的暗影中,一雙眼睛沉入黑暗,卻未閉。還在看——不是用瞳孔,而是用記憶、用執念、用千年前未熄的恨意,在凝視著這片早已死去的天地。
吳晨曦單膝跪地,喘著粗氣,肩胛骨因劇烈的震蕩而微微錯位,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胸腔裡的舊傷。掌心的斷劍微微震顫,像是聽見了什麼遙遠的召喚。她的指尖早已凍得發紫,可那劍卻越來越燙,燙得她掌心冒煙,血絲從指縫滲出,滴落在冰上,竟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像是被什麼吞噬了。
她抬頭,望進那片幽深。
心口一抽——不是傷,是血在叫。
那一斬,斬的是形,不是根。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真正的殘識,早就埋在她血脈裡,等她醒來。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不是她殺它,便是它噬她。這是一場宿命的對弈,而棋子,正是她的名字、她的命格、她生來就背負的“鞘”之宿命。
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帶著鐵鏽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腐香。那是死亡的氣息,是千年之前被封印者的殘魂所散發的腐朽之息。
她慢慢抬頭。
烏雲裂開一道縫,月光劈下來,正落在斷劍上。
那一瞬,天地仿佛靜止。
劍身一閃,像回應,又像覺醒。冰層深處,一聲輕“叮”。
像鈴響。
清脆,遙遠,卻直擊識海。
斷劍插在冰上,嗡嗡不止,仿佛整座冰原都在共鳴。吳晨曦盯著裂口,寒風灌進喉嚨,混著鐵鏽與腐香,刺得她肺腑生疼。她知道,那雙眼睛還在。藏在底下,透過她的血,看著她——看她是否還會重蹈覆轍,看她是否仍甘願做那柄劍的“鞘”,看她會不會再次親手斬斷自己的命。
她沒動。
可指尖卻在抖。
那一斬,斬了因果線,卻割不斷血脈裡的回響。識海裡,那縷殘識沒散,反而像種子,落了地,生了根,正悄然蔓延,纏繞她的神魂,低語著:“你是鞘……你是鞘……你生來便是為鎖我。”
她咬牙,想壓下那股躁動。
可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像是從她幼年時的夢魘中爬出,帶著血衣女子的鈴鐺聲,帶著哥哥臨終前那一句“活下去”,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母親的哭泣。
寧紅夜右眼紫紋突然亮起,如烙印般灼燒。
“他沒走。”她聲音啞得像磨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撕下來的,“他在等……有人點燈。”
吳晨曦心頭一震。
燈?什麼燈?
她不懂。可她知道,寧紅夜不會無的放矢。這個女人,從不輕易動用永夜神殿的禁忌之力,更不會以魂為薪,燃起煉獄劫火——那是連神明都不敢輕易觸碰的死火。
可寧紅夜已咬破舌尖,鮮血噴出,精準地落在掌心那半塊輪回鎖殘片上。
殘片吸血,瞬間發燙,黑煙騰起,如活物般扭曲。她沒鬆手,反而將殘片狠狠按進心口。
皮開肉綻,血混著黑霧湧出,腥臭撲鼻。她膝蓋一軟,幾乎跪倒,卻用手死死撐住冰地。指甲翻裂,血混著冰渣,染紅了掌下的寒霜。
嘴裡開始念。
不是話,是咒。
低沉、破碎、斷續,卻帶著某種古老而不可違逆的韻律。每一個音節都像在切割靈魂,像是用命在換一句真理。
“以血為引,以魂為薪……鎖魂,燃燈。”
話落,右臂紫紋炸開。
不是裂,是爆。
整條手臂仿佛被無形之火從內而外燒透,黑火順著血管噴出,一縷,兩縷,三縷——化成三道火鏈,如冥獄之蛇,撲向殘靈消失處。
殘靈已散,空間卻扭曲,像有東西在掙紮。空氣泛起漣漪,仿佛被看不見的巨手撕扯。
火鏈纏上虛空,一聲嘶鳴炸開,像是被灼穿了本質。
“煉獄火?”虛空中傳來殘音,驚怒交加,“你……怎敢引九界劫火?那是連輪回都燒儘的東西!你不怕魂飛魄散嗎?”
寧紅夜沒答。
她已說不出話。七竅流血,魂燈在識海裡搖得快滅,意識如風中殘燭。可她還在笑,滿臉是血,嘴角卻揚起一抹近乎癲狂的弧度。
她知道這火碰不得。
可也隻這火,能燒斷那些假因果——那些被篡改的記憶,那些被強加的命運,那些讓她以為“吳晨曦本該是鞘”的謊言。
林逸在陣眼吐了口血,九劍陣晃了晃,劍光黯淡,幾近潰散。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三道火鏈突然反灌陣中。
劍陣嗡鳴,凝實如初,甚至更盛。殘靈意誌被鎖住三息,動彈不得,仿佛連時間都被那劫火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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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晨曦看清楚了。
她沒等。
抽出斷劍,反手塞進嘴裡。
不是尖,是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