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在寒潭底翻滾,像有東西在下麵喘氣,低沉而緩慢,仿佛某種沉睡萬年的巨獸正從深淵中蘇醒。那聲音不是通過耳朵聽見的,而是直接鑽進骨髓,震得人五臟發顫。
青銅門開了。
沒有機關聲,沒有轟鳴,它隻是“出現”了——原本堅不可摧的冰壁如霧消散,露出那扇通體漆黑、布滿古老符文的巨門。門縫裡滲出的光變了。不再是冷藍色的幽光,而是透出一絲猩紅,像是血在血管裡搏動,一跳一跳地映在每個人臉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得扭曲如鬼魅。
林逸胸口一燙。
那不是錯覺,是實實在在的灼燒感,仿佛有人將燒紅的鐵片貼在了心口。他低頭,呼吸一滯——那片嵌入皮肉、與他血脈相連的幽藍龍鱗,此刻正微微起伏,如同活物呼吸。鱗片中央,浮出一行小字,細若蚊足,卻清晰得刺目,像是用血寫進去的:
“彆信殘影。”
字跡浮現的瞬間,林逸腦中轟然炸開一道閃電。記憶碎片如潮水倒灌——他曾見過這行字,在三年前那個雪夜,母親死前緊握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劃下同樣的筆畫。可那時他不懂,隻當是臨終囈語。
而現在,它竟從龍鱗中重現。
字一閃,沒了。鱗片恢複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林逸知道,有些事,已經無法回頭。
頭頂冰層,哢地裂開一道細縫,像天穹被無形之手撕開了一角。寒風灌入,帶著腐朽與鐵鏽的氣息,吹得火把劇烈搖晃,影子在牆上狂舞,宛如群魔亂舞。
林逸剛伸手,想去觸碰那塊懸浮於半空的殘影——
那是從神殿廢墟中拾得的一塊碎片,形狀不規則,邊緣鋒利如刀,表麵流轉著詭異的銀光,仿佛封印著某個逝去之人的意識。它一直靜靜漂浮,像在等待什麼。
可就在林逸指尖即將觸及的刹那——
腳下一空。
地麵塌陷,寒潭底部驟然裂開,黑水如巨口般倒灌而入,帶著刺骨寒意與腥臭氣息,瞬間淹沒小腿、腰腹。眾人驚呼未出口,身後那扇青銅門已轟然閉合,沉重如山,隔絕了所有退路。
轟!
冰壁震顫,碎屑紛飛。眾人如同被活埋進一座巨大的冰棺,四麵八方皆是堅不可摧的寒冰,空氣稀薄得令人窒息。
然後,冰壁開始發光。
不是反射火光,也不是折射月華,而是光從冰的內部滲出來,青慘慘的,像死人眼中的磷火。那光無聲蔓延,照亮每個人的麵容——蒼白、扭曲、瞳孔放大,仿佛下一秒就要瘋掉。
空氣越來越重,呼吸像吞刀子,鐵鏽味濃得化不開,像是整座神殿都在流血。
最先不對的是顧清寒。
她靠在冰壁上喘氣,額角滲出冷汗,嘴唇發紫。突然,她猛地直起身,右手死死摳住左腕,指甲深深陷進皮肉,鮮血順著指縫滴落。
可那血沒落地。
懸在半空中,凝成一顆顆細小的冰珠,晶瑩剔透,卻泛著暗紅光澤。它們一顆接一顆,自動串聯起來,形成一條紅線,緩緩繞著她旋轉,如同被無形之線牽引,在空中編織成一個複雜的陣法圖案。
“清寒?”寧紅夜摸索著往前爬,聲音顫抖,“你怎麼了?”
話沒說完,顧清寒睜眼了。
瞳孔全白,毫無焦距,像凍住的湖麵,倒映不出任何生的氣息。
她抬手一揮。
寒冰真氣轟然炸開,冰壁轟然碎裂!但碎片並未四散飛濺,而是詭異地停在半空,一塊接一塊,自動拚接、重組——雕梁畫棟,飛簷翹角,簷下懸鈴無風自動,叮咚作響。
一座宮殿,憑空出現在冰窟之中。
可細看之下,令人毛骨悚然——每一根柱子底下,都堆著森森白骨,有的還掛著殘破衣衫,有的頭骨上插著鏽劍,仿佛這座宮殿,是用無數亡魂的屍骸壘成的。
“娘……”顧清寒嘴唇哆嗦,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你怎麼在這兒?”
她的身體還在原地,可意識,已然墜入幻境。
畫麵一轉。
血衣女子跪在殿中,背上全是鞭痕,皮開肉綻,血順著脊椎蜿蜒而下,在冰冷的地磚上彙成一條細流。一個小女孩躲在柱子後,雙手死死捂住嘴,眼淚無聲滑落,卻不敢哭出聲。
鞭子又落。
啪!
一聲脆響,血花四濺,幾點血珠飛到冰牆上,瞬間凝固,竟開出一朵詭異的紅花,花瓣層層疊疊,美得妖異。
現實裡的顧清寒也開始流血。
鼻孔、眼角、耳道,暗紅的液體緩緩滲出,順著臉頰滑落。她整個人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手指劇烈抽搐,顫抖著去拔劍——可劍未出鞘,就被一股無形之力死死壓住,紋絲不動。
“幻境。”陳曉琳咬牙,臉色發白,“有人用她的記憶煉陣,借她的痛楚激活封印。”
“不止。”吳晨曦盯著那座冰宮投影,聲音冷得像冰,“這宮殿……我哥提過。永夜神殿的舊址,百年前被神尊親手焚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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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乾的?”寧紅夜低吼。
“還能有誰。”吳晨曦冷笑,劍尖微抬,指向那塊懸浮的殘影,“想讓我們一個一個瘋掉,再把我們的神識煉成養料,喂給那東西。”
她話音剛落,冰宮裡傳來笑聲。
小女孩的笑聲,清脆天真,卻讓人脊背發涼。
可那不是顧清寒的聲音。
“娘,你疼嗎?”小女孩從柱子後走出來,手裡握著一把短刀,刀刃上沾著血,“他們說,隻要把你心挖出來,我就能活。”
血衣女子抬頭,滿臉不敢置信:“寒兒……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刀光一閃。
刀捅進去的瞬間,顧清寒在現實中猛地一抽,喉嚨裡擠出一聲悶哼,像被人掐住脖子,雙眼翻白,全身痙攣。
“不對!”寧紅夜突然吼,“那不是她!顧清寒當年根本不在現場!她被藏在地窖,什麼都沒看見!她母親是被神尊殘念做成祭品的!”
“那就是假的?”陳曉琳問,聲音發顫。
“假的,但她在信。”吳晨曦眯起眼,目光如刀,“她的神識被種了東西,現在被人引出來當柴燒。越痛苦,幻境越真實。”
話音落,她一腳踹向顧清寒麵門。
砰!
顧清寒頭一偏,沒醒,可冰宮畫麵晃了晃,小女孩的動作遲緩了一瞬。
“再來。”吳晨曦甩了甩手腕,眼神狠厲,“她越痛,幻境越穩。得讓她更痛,才能逼出破綻。”
“你瘋了?”陳曉琳瞪她,“她是人,不是工具!”
“我沒瘋。”吳晨曦抽出劍,劍尖一挑,劃開自己左掌。
鮮血滴落,卻沒有結冰。
反而像油遇火,轟地燃起一道紅焰,火焰呈暗金色,帶著灼魂之痛,正是她以精血喚醒的噬魂劍火。
“寧紅夜,割她手腕。”
“什麼?”
“割!快!”
寧紅夜咬牙,輪回鎖殘片一劃,顧清寒左手腕噴出鮮血。
血剛離體,就被那紅焰吸住,拉成一條細線,連向吳晨曦掌心。
“噬魂劍體,借點火。”吳晨曦咧嘴一笑,嘴角滲血,“不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