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寧紅夜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那道通往命運之庭的裂縫中時,整個空間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量。
空氣不再流動,時間也像是被抽離了軌道,懸停在這片虛無的儘頭。隻有那一枚火種,靜靜漂浮在空中,泛著淡淡的藍光,像一隻沉睡的眼睛,正緩緩睜開。
吳晨曦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距離那團藍光隻有一寸。她沒有再靠近,隻是怔怔地看著——那道模糊的側影,輪廓不清,可那股熟悉到讓她心口發緊的氣息,卻壓得她說不出話來。那是屬於“哥哥”的氣息,哪怕隔著千層輪回、萬重因果,她也能從靈魂深處辨認出來。
她張了張嘴,想喊一聲“哥”,可又覺得這兩個字太輕了,根本配不上這個地方,也配不上此刻的心情。這裡不是人間,不是戰場,也不是他們曾經並肩走過的小巷與雪原。這裡是命運的斷點,是規則之外的空白地帶,每一個念頭都會化作真實的回響。
她低頭看向懷裡昏迷不醒的陳曉琳。人已經沒了動靜,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胸口隻剩下一絲白光在支撐著,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隨時會熄滅。那光芒純淨而脆弱,像是某種古老誓約的殘燼,正在一點點燃燒最後的生命力。
吳晨曦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掌心。鮮血剛離唇便凝成細碎冰晶,在她天生的碎冰體質影響下迅速凍結。寒氣順著經脈蔓延而出,霜紋從指縫間爬出,如蛛網般覆蓋地麵,又悄然纏繞上陳曉琳的身體。一層薄薄的冰殼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透明如琉璃,堅不可摧。
這不是普通的封印,而是以自身命格為引,用魂力織就的“護神冰繭”。傳說中唯有極寒之體者才能施展,代價是每維持一刻,施術者的壽命便會削減一分。
“你彆死。”她低聲說,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還沒問你……剛才那道光,是不是他留下的。”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枚火種。藍光微微跳動,仿佛回應著她的執念。可就在那一瞬,她忽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內心深處——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試圖從記憶的最底層爬出來。
這時,林逸動了。
他原本跪在地上,九劍核心在他體內劇烈震蕩,反噬之力如同千萬根鋼針穿刺五臟六腑。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角不斷滲出血絲,衣襟早已被染紅。但他還是撐著地麵,一點一點站了起來。雙腿顫抖,膝蓋上的傷口裂開,血流不止,可他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明。
一隻手深深插入虛空中,像是抓住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另一隻手緩緩抬起,掌心朝上。
星屑開始落下。
不是從天上,而是從他身體裡滲出來的。黑色的火焰混著點點星光,在他掌心盤旋,漸漸凝聚成一柄劍的虛影。雖然隻是影子,卻能清晰看到鋒利的刃口,還有劍格處那道裂痕——像一道從未愈合的舊傷。
這把劍,不屬於現在,也不屬於未來。它是過去某個時刻斷裂的投影,是某個人親手折斷又重新鑄造的意誌化身。
玄冰螭低吼一聲,龐大的龍身繞了過來,用角輕輕抵住林逸的後背,將他往前推了一步。她沒說話,但林逸懂了。
他知道,這一劍必須落下去。無論前方是真相還是毀滅,他們都已無路可退。
他將那柄劍影向前一送。
刹那間,星雲浮現。
就在他們麵前,無聲無息地展開,像一張被撕開的夜幕。裡麵沒有星辰,隻有無數旋轉的冰晶,每一顆都沿著某種軌跡緩緩移動,交織成一張複雜的網。有些軌跡斷裂了,有些正在重新連接。那些斷裂之處,閃爍著暗紅色的光,像是未愈合的傷口,又像是被強行抹去的記憶烙印。
“這就是……他當年畫的東西?”林逸喘著氣,聲音沙啞,“用命畫出來的?”
沒人回答。空氣變得沉重,每呼吸一次都像在吞鐵砂。吳晨曦終於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冰封的陳曉琳放在地上,然後往前走了一步。
可她剛邁出腳,識海猛地炸開。
不是疼,而是被塞滿了。成千上萬的記憶碎片強行擠進來——全是殺戮的場景。她看見自己穿著不同的衣服,站在不同的戰場上,手裡握著劍,對麵站著吳浩。有時她一劍穿心,有時她笑著割斷他的喉嚨。每一次,她的眼神都不一樣,或悲痛、或冷漠、或瘋狂,可結局卻始終相同:鮮血飛濺,親人倒下。
她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全靠噬魂劍拄地才勉強撐住。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劍身上,瞬間凝結成冰珠。
“來了。”她啞著嗓子說,嘴角滲出血絲,“弑神者的時間……開始算賬了。”
這是宿命的清算。每一個曾與吳浩有關的人,都在這一刻被迫麵對自己的選擇。而她,作為他的妹妹,作為那個曾在無數輪回中親手殺死他的人,注定要承受最深的拷問。
林逸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能撐住嗎?”
“不能也得撐。”她抹了把嘴邊的血,冷笑一聲,“你們誰也沒我適合做這件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夢見自己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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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閉上眼,主動放開了識海的屏障。
記憶如洪流般灌頂而入。
她看見寧紅夜站在黃泉邊,一次又一次點燃情蠱,隻為重啟輪回;每一次火焰燃起,他的身體就消散一部分,直到隻剩下一縷殘魂還在堅持。她看見一個穿玄衣的女人跪在雪地裡,手裡捧著一塊碎冰,說是吳浩最後留給她的東西——那冰中封存著一段對話:“替我活下去。”她甚至看見顧清寒在千年前,背著斷臂的吳浩走過萬裡荒原,一邊走一邊哭,嘴裡反複念著:“你不該斷……你不該斷……”那是他唯一一次求生,也是最後一次軟弱。
太多畫麵,太多情緒,幾乎要把她撕碎。
她開始吐血,一口接一口,鮮血落在地上,瞬間凝成一顆顆紅冰珠。每一顆都映照出一段過往,一段她從未經曆卻又真實存在的命運。
就在她意識即將潰散的瞬間,胸口忽然一暖。
是陳曉琳那邊傳來的。那絲微弱的白光輕輕顫了一下,一道細得幾乎看不見的光流順著她們之前相觸的手臂鑽進吳晨曦體內,像一根細細的線,把她快要散掉的神識一點點拉了回來。
吳晨曦猛地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