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八年,暮春。當皇太極殘部如同被驅趕的獸群徹底消失在西方地平線後,遼東大地的戰火硝煙終於漸次平息。失去了核心與主心骨,留守在遼陽、沈陽等零星城池的後金勢力,或望風而降,或在小規模抵抗後被雷霆蕩平。大明王朝在經曆近二十年的遼東糜爛之後,終於在天啟皇帝禦極的第八個年頭,由沈驚鴻主導,完成了實質性的光複。
紫禁城,乾清宮西暖閣
燭火通明,將室內照得恍如白晝。這裡與其說是帝王書房,不如說是一處融合了精工格物與天下輿圖的樞密要地。
牆上懸掛的巨幅《大明寰宇全圖》精細得令人驚歎,山川脈絡、城鎮關隘、乃至新辟的驛路商道,皆纖毫畢現。圖旁的多寶格上,不見尋常古玩,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正在緩慢運轉的蒸汽機模型,活塞規律地吞吐著白汽;一套可完全拆卸的驚鴻二式燧發槍構件,金屬部件在燭光下泛著冷冽光澤。
天啟皇帝朱由校負手立於巨圖之前,身形挺拔。他雖年輕,眉宇間卻已沉澱下超越年齡的沉穩與銳利。他手指輕點著遼東的位置,那裡已被朱筆鄭重圈定。隨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魏忠賢躬身奉上剛剛送達的八百裡加急捷報。
陛下,沈大人奏報,遼陽、沈陽已定,負隅頑抗之建奴殘部儘數剿滅,遼東全境,光複了。魏忠賢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恭謹。
朱由校接過捷報,迅速覽畢,唇角勾起一抹深沉的笑意。好!驚鴻果然未負朕望。他聲音清朗,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傳旨內閣:遼東善後,一應事宜,軍政、錢糧、官吏任免,皆準沈驚鴻所奏,許其便宜行事。賜蟒袍一襲,玉帶一圍,加太子少保銜,以示殊榮。另,著兵部、戶部、工部,凡遼東所需,全力協濟,若有推諉掣肘,以貽誤軍國大事論處!
老奴遵旨。魏忠賢深深躬身。他深知,陛下借他這把刀整飭吏治、壓製那些空談誤國的清流,雷厲風行地推行考成法,甚至力排眾議推行宗室革新,令那些郡王以下的宗室子弟入清吏司曆練。而這一切改革的底氣與藍圖,不少都源自那位遠在遼東的沈大人帶來的全新思路。
朱由校目光再次投向地圖,掠過遼東,望向更北方的廣袤地域,眼神深邃。北疆......羅刹人......是時候了。他低聲自語,仿佛在醞釀著更大的棋局。
沈陽城外,受降與清算
寒意尚未完全褪去的春風卷過原野,帶著泥土複蘇的氣息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沈陽城外,昔日飄揚的後金龍旗被粗暴扯下,委頓於泥濘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升起的明字大旗,玄色旗麵在風中獵獵作響。
城門洞開,一隊隊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後金留守官員、旗丁及其家眷,垂頭喪氣地蠕動著走出,在明軍森嚴的陣列前黑壓壓跪倒一片。
沈驚鴻身著象征二品大員的緋色文官袍服,外罩一件禦賜的青織金妝花鬥牛服,穩坐於臨時搭建的受降台上。他麵色沉靜如水,目光緩緩掃過下方螻蟻般的降眾。在他身旁,是從京師星夜兼程趕來的兵部員外郎與戶部主事。
受降儀式按部就班,透著冰冷的效率。官吏們高聲唱名,登記造冊,籍沒田產,甄彆身份......每一個環節都如同精密的齒輪咬合。
然而,真正的風暴,總是隱藏在波瀾不驚的水麵之下。
隨著明軍徹底控製全城秩序,大量被後金擄掠為包衣阿哈的漢人奴隸,得以從陰暗的窩棚、礦山和田莊中掙脫出來。他們蹣跚走入春光下,許多人衣衫僅能蔽體,骨瘦如柴。
但在這悲喜交加的人潮中,也混雜著一些極不協調的身影。
約莫數百人,他們雖然同樣麵帶菜色,身形佝僂,但其中不少人的腦後,卻頑固地保留著那條象征屈辱的金錢鼠尾辮。他們自發地聚集在一處角落,眼神複雜地交織著惶恐、戒備。當明軍派出的文吏登上高處,大聲宣布凡被擄漢民,限三日之內,雉發易服,複我華夏衣冠,朝廷既往不咎,一體安置時,這片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壓抑的騷動。
大人!青天大老爺啊!我們是被建奴抓來的,身不由己啊!
這頭發留了這麼多年,一時半會兒怎麼長得起來?
消息迅速報至正在與戶部官員緊急商議屯田、移民章程的沈驚鴻處。他聞言,緩緩放下了手中標注著無數田畝數據的圖冊。
走,去看看。他語氣平淡,卻讓身旁的幾位京官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
沈驚鴻在親衛簇擁下,來到那群人聚集的廣場邊緣。他的到來,使得原本的騷動瞬間平息。
先前宣讀命令的文吏再次上前,高聲重申雉發令。話音剛落,那個最先鼓噪的粗壯漢子又忍不住喊了起來:大人!您給評評理!我們這些年豬狗不如,好不容易盼來了王師,能不能活命都還兩說,怎麼就先跟這點頭發過不去了?
沈驚鴻沒有立刻斥責,也沒有解釋。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這群人,看到了他們眼中閃爍的僥幸,也看到了周圍那些剛剛脫離苦海、正用期盼甚至帶著一絲鄙夷眼神望著這邊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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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此乃聖人之訓,華夏之基!爾等昔日被擄,力不能抗,被迫剃發易服,情有可原,朝廷並非不察,亦存憐憫。
他話鋒陡然一轉,語氣變得冰冷淩厲:
然,如今王師已至,枷鎖已除!天地翻覆,日月重光!給你們三日時間,雉發更衣,重歸華夏,是朝廷給予你們棄暗投明、重做新民的機會!亦是爾等身為炎黃子孫、漢家兒郎不可推卸的本分!爾等此刻不願,百般推諉,是何道理?莫非是習慣了胡虜之風,竟忘了自己的祖宗是誰?還是覺得,我大明王法的森嚴,不如建奴皮鞭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