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鴻以十一歲之齡高中順天府鄉試解元的消息,如同颶風般席卷了整個京師,其引發的轟動遠勝此前。這不僅在於年齡之幼、名次之高,更在於他“匠作奇才”與“科舉魁首”雙重身份的疊加,徹底打破了人們對“神童”的固有想象。
連日來,徐府門庭若市,道賀的、攀附的、求教的、乃至單純想一睹這位傳奇少年風采的人絡繹不絕。甚至連一些平日與徐光啟政見不甚相合的官員,也遞上了名帖。沈驚鴻這個名字,真正成為了京畿之地乃至更遠範圍內士林官場熱議的焦點。
按照慣例,新科舉人需參加由順天府尹主持的“鹿鳴宴”。宴會上,年僅十一歲、身量尚未完全長開的沈驚鴻在一眾中青年舉子中顯得格外醒目。他舉止從容,應對得體,既不因年少得誌而張揚,也不因身處盛會而怯場。當府尹及眾考官勉勵諸生時,特意點名沈驚鴻,讚其“文理湛深,識見超卓,更兼心係實務,實乃國家未來之棟梁”,言語間期許甚高。
宴會之後,便是更為現實的前途考量。中了舉人,便已具備了做官的資格雖然通常需候補或進一步考取進士),社會地位發生質的飛躍,可謂“鯉魚躍龍門”。許多舉子至此便開始奔走鑽營,或設法謀取實缺,或結交權貴以為奧援。
然而,就在外界普遍猜測這位少年解元是會趁熱打鐵繼續衝擊明年春闈會試),還是會憑借其與東宮的密切關係以及實務能力直接步入仕途時,徐光啟卻在鹿鳴宴後次日,將沈驚鴻喚至書房,進行了一次至關重要的深談。
“驚鴻,”徐光啟屏退左右,神色凝重,“你以衝齡連奪案首、解元,名動天下,此乃曠世之才,亦是將你置於炭火之上。”
“學生明白。”沈驚鴻肅然答道,“譽滿天下,謗亦隨之。學生近日亦深感壓力。”
徐光啟點點頭:“你可知,為何國朝科舉,雖有少年進士之例,卻並不多見,且多為特例?”
沈驚鴻略一思索,道:“可是因年紀太輕,學問根基、人生閱曆尚且不足,即便僥幸登第,恐難當大任,反招物議?”
“正是此理。”徐光啟讚許地看了他一眼,“《禮記》有雲:‘三十曰壯,有室,始理男事’。雖非絕對,然亦說明古人認為需待心智成熟,方可擔當重任。你如今才十二歲,若明年春闈再中,甚至殿試高中,便將成為國朝罕見的‘少年進士’。屆時,你將如何自處?是入翰林院做個清貴的庶吉士,還是外放做個百裡侯?無論何種選擇,以你之年歲,恐皆難以服眾,處理繁雜政務更是力有未逮。屆時,非但不是福,反可能成為眾矢之的,徒惹是非,束縛了你未來的手腳。”
沈驚鴻聞言,心中凜然。他之前隻想著儘快獲取功名,卻未深思其中關竅。老師所言,確是老成謀國、愛護弟子之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過猶不及。
“那依先生之見,學生當如何?”
“沉澱。”徐光啟斬釘截鐵,“放棄明年春闈。”
沈驚鴻目光微動,並未立刻反駁,靜待下文。
徐光啟繼續道:“你如今已具舉人功名,身份已然不同。當借此機會,暫離科場喧囂,沉下心來,做三件事。”
“其一,深化學問。經史子集,需更進一步融會貫通,尤其於典章製度、經世韜略,需下苦功鑽研。我會為你引薦幾位博學大儒,彌補你在某些純學術領域的不足。”
“其二,精進實務。雷霆新軍初成,然戰法、協同、後勤,仍有極大提升空間。製造局亦需持續改進工藝,降低成本,並探索其他利國利民之器。你既有此根基,便當深耕下去,做出更實在的功績。太子殿下與孫大人亦希望你能專注於新軍錘煉,以備遼東之需。”
“其三,遊曆增識。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待時機稍緩,你可借巡察軍備、考察民情之名,往江南、西北等地一走,親眼看看這大明江山,體察民間疾苦,了解各地風土人情、物產經濟。如此,你的格局方能更大,未來所謀方能更切實際。”
徐光啟語重心長:“驚鴻,功名非目的,而是手段。延遲數年入仕,於你而言,非是損失,而是積蓄。待你年齒稍長,學識、閱曆、功績皆備,屆時再入春闈,便是蛟龍入海,無人可擋。那才是你真正施展抱負之時。”
沈驚鴻聽完,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徐光啟行了一個大禮:“先生深謀遠慮,為學生計之深遠,學生感激不儘!一切但憑先生安排。”
他深知,徐光啟此舉,是真正為他鋪設一條更為穩健、也更為廣闊的康莊大道。急於求成,或許能得一時的風光,卻可能根基不穩,後勁乏力。而沉澱積累,則是為了將來飛得更高、更遠。
於是,在無數人期待他連中三元的目光中,沈驚鴻做出了一個令外界頗為意外的決定:暫緩應考明年春闈,上書陳情,願以舉人身份,繼續協理雷霆新軍軍務,督造改良軍械,為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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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議一出,朝野反響不一。有人讚其沉穩,不慕虛名;也有人譏其“自知才學不足,不敢應試”;更有人猜測這是太子一係有意讓其積累軍功,為日後超擢鋪路。
但無論如何,沈驚鴻的生活重心,再次明確地回歸到了製造局與神機營。隻是這一次,他頭上多了一頂“少年解元”的光環,手中也多了一份舉人的身份憑證。這讓他與各方打交道時,底氣更足,阻力更小。他可以更名正言順地參與新軍操典的修訂,更深入地與軍中將領探討戰術,也更方便地從工部、戶部調動資源。
他將徐光啟的教誨銘記於心,一方麵繼續帶領製造局工匠攻堅克難,優化雷霆銃性能,試驗新型彈藥如嘗試製造初級的“榴霰彈”),並開始著手研究如何將水力應用於更多軍工生產環節;另一方麵,他更加係統地研讀兵書戰策、典章製度,並開始整理自己這些年在軍械製造、新軍編練方麵的經驗與思考,著手撰寫《軍器圖說》與《新軍操練紀要》的初稿。
名聲與沉澱,榮耀與務實,在這位十二歲的少年身上,達成了一種奇妙的平衡。他如同一塊璞玉,在經曆了科舉場上的璀璨光芒後,主動回歸到匠坊與軍營的煙火塵土中,繼續接受著時光與實踐的雕琢,等待著真正鋒芒畢露、砥柱中流的那一刻。而遼東的天空,陰雲依舊密布,仿佛在提醒著他,留給大明、留給他的時間,並非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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