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也格外酷烈。當沈驚鴻還沉浸在得子與蒸汽明輪初航成功的雙重喜悅中時,來自北方邊境的急報,如同一把冰錐,刺破了京城的平靜。
遼東建州女真部,在努爾哈赤斃命後,經過數年混亂的權力角逐,其長子代善憑借其固有的軍功和勢力,暫時壓製住了其他兄弟如皇太極、阿敏、莽古爾泰等),獲得了大部分旗主的支持,成為新任的“淑勒貝勒”聰睿王)。代善雖不及努爾哈赤雄才大略,亦不如曆史上皇太極般深謀遠慮,但性格勇猛彪悍,且深知必須通過對外戰爭來鞏固內部權力、掠奪資源以維係各部。他趁著嚴冬降臨、明軍邊防巡邏困難之際,摒棄了其父後期穩紮穩打的策略,效仿早期努爾哈赤的迅猛風格,集結了正紅、鑲紅兩旗精銳,並裹挾部分蒙古部落,兵力近萬,突然圍攻遼東重鎮——撫順!
戰報雪花般飛入京城:撫順守軍浴血奮戰,但代善麾下的女真兵悍不畏死,攻勢如潮,且對方顯然從以往與明軍的交戰乃至走私中,獲取並學會使用了一定數量的火器雖多是老舊的三眼銃、火門槍,遠不及明軍“驚鴻一式”精良,但集中使用亦能形成威脅),城中傷亡慘重,岌岌可危!薊遼總督王象乾緊急調兵遣將,一麵令撫順堅守待援,一麵親率主力馳援,同時八百裡加急向朝廷求援,請求速撥餉銀、火器、彈藥,並嚴詞指出,代善此舉誌在必得,若撫順有失,則遼東門戶洞開,遼沈震動,後果不堪設想!
消息傳開,朝野震動。自努爾哈赤死後,邊境已多年未發生如此規模的戰事,女真在代善帶領下卷土重來,其勢洶洶,令許多沉浸在“天下承平”幻象中的官員措手不及。
紫禁城深處,丹房內香煙繚繞。萬曆皇帝朱翊鈞身著道袍,正閉目盤坐,對著一爐熊熊丹火,尋求著他的長生之道。邊境的急報被司禮監太監小心翼翼地呈遞到丹房外間,由掌印太監粗略閱覽後,擇其“緊要”者,以最簡練的語言偶爾稟報一聲。對於撫順被圍這等“邊陲小事”,皇帝隻是微微蹙眉,揮了揮手,示意“朕已知曉,著閣部議處”,便不再理會,他的心神早已沉浸在金丹大道的玄妙之中,凡間兵戈,不過是擾人清修的雜音。
皇帝不置一詞,將決策權完全下放,本就如一潭死水的朝局,頓時成了各方勢力角逐的戰場。內閣、兵部、戶部等相關官員齊聚文華殿皇帝已多年不禦門聽政),商議對策。會議甫一開始,便陷入了激烈的爭論。
以兵科給事中為首的清流言官,以及部分與邊將素有嫌隙的官員,首先發難。他們並非不承認撫順危急,但卻將矛頭直指薊遼總督王象乾和其背後的支持者沈驚鴻。
“王象乾督師薊遼以來,雖有小績,然好大喜功,一味強調火器軍備,耗費國帑無數!更推行所謂‘軍餉厘察’,攪得邊鎮人心惶惶,軍心不穩!此番代善入寇,豈非其處置失當、激化矛盾所致?”一位禦史慷慨陳詞。
“臣附議!”另一人接口道,“還有那沈驚鴻,以奇技淫巧蠱惑東宮,所謂新式火器,靡費甚巨,然實戰如何?此番正好檢驗!若不能禦敵,則其罪當誅!且其插手邊鎮稅課,意圖不明,臣恐邊事之壞,始於蕭牆之內!”
這些指責,將邊境軍事危機與朝堂黨爭、路線之爭死死捆綁在一起。
支持王象乾和沈驚鴻的務實派官員,如徐光啟、趙世卿等人,則奮力反駁。
徐光啟道:“撫順之圍,乃代善為固權而蓄意挑釁,豈可歸咎於忠臣?王督師整軍經武,沈郎中改良軍械,皆為強邊固圉!若無新式火器,恐撫順早已陷落!當務之急,乃速發援兵,保障糧餉軍械,穩定軍心!”
趙世卿也頂著巨大壓力陳述:“戶部雖艱,然邊餉關乎社稷存亡,臣必當竭力籌措!絕不可因噎廢食!”
雙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沒有皇帝拍板,會議爭論終日,最終隻能形成一份措辭含糊、各方妥協的票擬,送入司禮監批紅。而司禮監的太監們,或因收了不同派係的好處,或因不願承擔責任,往往將這類爭議大的奏疏“留中不發”,或草草批個“依議”,使得決議根本無法有效執行。帝國的中樞,在最高統治者缺席的情況下,陷入了近乎癱瘓的扯皮狀態。
麵對朝堂的攻訐和朝廷決策的僵局,沈驚鴻保持了極大的克製。他知道,在皇帝修仙、黨爭激烈的背景下,任何激烈的辯解都會適得其反。他一方麵通過秘密渠道,與王象乾保持聯係,了解前線真實情況,並提供一些戰術建議,尤其是關於如何利用“驚鴻一式”步槍的射程優勢,在野戰中克製女真騎兵的衝擊,並提醒王象乾注意代善性格猛衝猛打、可能急於求成的特點,可設伏誘敵。另一方麵,他全力督促“精密製造局”和相關的軍工作坊,日夜趕工,生產槍械彈藥。
太子朱常洛心急如焚,他深知撫順的重要性,也明白王象乾和沈驚鴻的改革關乎大明未來的軍事實力。但他這個太子,在父皇長期怠政、猜忌儲君的氛圍中,地位並不穩固,權力有限。他無法像真正的監國那樣乾坤獨斷,隻能利用自己的影響力,艱難地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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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儘力催促戶部、工部,撥付部分緊急款項和物資,但過程緩慢,阻力重重。
2.試圖調動京營援軍,但兵部以“無明旨”、“恐驚聖駕”為由,層層設障。
3.嚴令漕運衙門優先保障遼東漕運,但地方官員陽奉陰違者眾。
朱常洛的努力,如同在泥潭中跋涉,舉步維艱。他能給予前線的支持,遠不足以扭轉戰局,更多的是道義上的聲援和對沈驚鴻背後事業的艱難維護。
遼東前線,戰鬥異常慘烈。撫順城在代善親自督戰的猛攻下搖搖欲墜。王象乾率領的援軍與女真主力在撫順外圍展開激戰。明軍的新式火器發揮了關鍵作用,但也暴露出數量不足、後勤補給困難的弱點。代善雖然勇猛,但在明軍頑強的抵抗和火器優勢麵前,攻勢受挫,雙方陷入殘酷的拉鋸戰。每一份戰報,都沾染著前線將士的鮮血。
京城之中,輿論戰場同樣殘酷。反對改革的勢力趁機大肆攻擊,將前線暫時的僵持渲染成“王師敗績”,將火器未能迅速殲敵歸咎於“沈氏妖器徒有其表”,甚至將天災如去歲河南蝗災)也與沈驚鴻的“格物”之舉聯係起來,稱其“擾亂天道,故降災示警”。這些荒謬卻極具煽動性的言論,在官場和市井間流傳,不斷侵蝕著沈驚鴻和太子本就有限的聲望和權威。
沈驚鴻身處風暴中心,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深知,撫順之戰的勝負,不僅關乎邊境安危,更將直接決定他和他的改革事業在朝堂上的命運。他夜不能寐,一方麵關注著前線的每一份戰報,一方麵還要應對朝中明槍暗箭,同時更要確保後方的技術研發和生產不被打斷。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大明朝的國運,在皇帝修仙的丹爐煙霧中,在朝臣無休止的爭吵中,在邊境慘烈的廝殺中,飄搖不定。沈驚鴻站在書房的窗前,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眼神卻異常堅定。他知道,在這個帝國最高權力自我放逐的時代,一切隻能靠自己。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唯有頂住壓力,奮力向前,才能為這個帝國,也為自己的理想和家人,殺出一條生路。遠在遼東,與代善的較量,正是對他所有努力最殘酷,也最真實的試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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