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寧城,薊遼巡撫行轅。
燭火搖曳,沈驚鴻凝視著遼東輿圖,手指重重按在鴨綠江畔的碧潼郡。三日來,接連七封軍報如雪片般飛至,皆言楞格裡親率鑲藍旗兩個甲喇並科爾沁部千人隊,總計近兩千鐵騎,如黑雲壓城般渡過鴨綠江,正對朝鮮北境進行拉網式清剿。
軍門,參將祖大壽聲音沉重,趙哨官他們...怕是凶多吉少。是否讓末將帶一隊輕騎出邊牆,佯攻遼陽,或可牽製...
沈驚鴻緩緩搖頭,目光依舊鎖在輿圖上那越來越小的包圍圈:來不及了。遼陽距此四百裡,鞭長莫及。皇太極巴不得我們分兵。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傳令東江,不惜一切代價,將楞格裡合圍的消息送進去。告訴趙鐵柱...準其...相機突圍,以存實力為上。他頓了頓,聲音更沉,驚鴻二式,寧毀不予敵。
末將遵令!
命令雖下,沈驚鴻卻知希望渺茫。他走到窗前,望向東南方沉沉的夜色,眼前仿佛浮現出那個憨厚卻堅毅的麵容。趙鐵柱,原是他整訓京營時親手提拔的百總,因勇猛過人且粗通文墨,才被選派執行此次九死一生的敵後重任。
鐵柱...他喃喃自語,望你能...活著回來。
......
朝鮮北部,碧潼郡山區。
哨官!韃子主力距此不足三十裡了!斥候連滾帶爬地衝進臨時營地,聲音嘶啞。
營地內一片肅殺。趙鐵柱環視著跟隨自己轉戰數月、如今僅剩四十餘人的弟兄,又看了看眾人懷中那些擦得鋥亮的驚鴻二式。每支槍的槍托上,都刻著使用者的姓名和二字,這是沈大人親定的規矩。
弟兄們,趙鐵柱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清晰,韃子這次是鐵了心要咱們的命,更要咱們手裡的。他拍了拍自己的步槍,沈軍門將這等利器托付給咱們,是信得過咱們東江好漢!
誓與快槍共存亡!眾人低吼,聲雖不大,卻斬釘截鐵。
趙鐵柱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最終落在副哨官李麻子身上:麻子,你帶大隊弟兄和所有義民骨乾,即刻向南轉移,分散隱蔽。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露麵!
哨官!讓俺留下!你帶大夥走!李麻子急得滿臉通紅。
放屁!趙鐵柱厲聲喝道,這是軍令!記住,若是彈儘...他舉起手中的步槍,做了個折斷的手勢,就按沈大人定的規矩辦!毀了它,也不能讓韃子得去!
...遵令!李麻子虎目含淚,重重抱拳。
半個時辰後,趙鐵柱站在山崗上,目送李麻子等人消失在密林深處。他身邊,隻留下二十名自願斷後的弟兄,多是身上帶傷或年紀較長的老兵。他們將剩餘的黃銅定裝彈集中分配,每人分得十一發。
老趙,年紀最長的火銃教頭陳老根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咱們這把老骨頭,也該讓韃子嘗嘗厲害了。
趙鐵柱重重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轉向眾人:咱們去龍淵穀!那裡地勢險要,夠咱們唱一出好戲!
乾他娘的!眾人轟然應諾。
他們故意沿途留下痕跡,甚至大膽地襲擊了後金的一支運糧隊。當楞格裡得知那支讓他寢食難安的明軍小隊終於現身,立即親率主力撲來。
報——明軍殘部約二十人,退入龍淵穀!
楞格裡聞言大喜:天助我也!龍淵穀乃絕地,此番定要生擒彼輩,奪取快銃!
......
龍淵穀內,趙鐵柱等人已利用亂石構築了簡易工事。穀口狹窄,僅容五騎並行,確是易守難攻之地。
哨官,韃子到了。陳老根眯著眼,看著穀外揚起的塵土。
趙鐵柱點了點頭,默默將十一發黃銅子彈一一排在身前石頭上。其他弟兄也做著同樣的準備。
很快,穀外人喊馬嘶,旌旗招展,數千後金軍將穀口圍得水泄不通。楞格裡在親兵簇擁下策馬而出,用生硬的漢語高喊:
穀內明軍聽著!獻出快銃,歸順大金,保你們榮華富貴!
回答他的,是一顆精準射來的子彈,將他身旁的認旗應聲擊斷。
好銃法!陳老根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