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春,新成立的清吏司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在陳子廷的統領下,悄無聲息卻又高效地運轉起來。他們沒有像傳統禦史那樣風聞奏事、空泛彈劾,而是如同沈驚鴻所建議的“格物”精神,注重證據與調查。首批目標,並未直接指向盤根錯節的朝中大員或地方督撫,而是選擇了幾個證據相對確鑿、影響較為惡劣的中低級官員貪腐案件,其中便包括龍淵穀撫恤銀案中幾個僥幸未在第一批處決名單中、但罪證確鑿的山東及登萊衙門胥吏。
鐵證如山,程序嚴謹,清吏司的奏報直達天聽,朱由校禦筆朱批,毫不留情。數顆人頭再次落地,抄家補贓。此舉雖未掀起滔天巨浪,卻也讓朝野上下清晰地感受到了這個新機構的行事風格——不尚空談,隻認實證;出手狠辣,不留情麵。
然而,大明朝堂的深淵,遠非幾個胥吏的貪墨所能衡量。就在清吏司初露鋒芒之際,一場源自曆史深處的巨大陰影,正悄然籠罩而來。
是年五月,距離王恭廠大爆炸天啟大爆炸)已近一年,但其後續影響仍在發酵。京師乃至北直隸地區,天災頻仍,異象迭現,人心惶惶。朝野間私議紛紛,皆言“天象示警”,乃“奸佞當道,閹宦亂政”所致。這“奸佞”、“閹宦”的矛頭,直指權傾朝野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魏忠賢!
曆史上,正是利用天啟年間各種災異現象,東林黨殘餘勢力及反對魏忠賢的官員不斷上書,攻擊閹黨,最終在天啟帝病重及崇禎帝即位後,魏閹集團才被清算。
此刻,類似的奏疏開始悄然增多。不少官員,尤其是與東林淵源頗深或單純不滿魏忠賢專權者,試圖借“天變”之機,將禍水引向魏忠賢及其黨羽即曆史上所謂的“閹黨”)。
這一日,一份言辭激烈的奏疏被送入宮中,直指魏忠賢“任用私人,紊亂朝綱”、“貪墨營私,怨動天和”,並列舉了其名下掌家太監、子侄輩魏忠賢侄魏良卿等)侵占田產、收受地方官員賄賂等數條“罪證”。
奏疏並未通過清吏司,而是走的正常通政司渠道,顯然是想在朝堂上公開造勢。朱由校看到這份奏疏,眉頭緊鎖。他對魏忠賢固然信任,但“天變”之說和朝野輿論的壓力,也讓他感到棘手。更重要的是,奏疏中提及的某些“罪證”,諸如其侄魏良卿強占民田、其名下太監收受商人乾股等,似乎並非空穴來風。
魏忠賢聞訊,又驚又怒。他深知這些指控若被坐實,尤其是在“天變”的背景下,後果不堪設想。他第一時間入宮哭訴,指天誓日,聲稱這是政敵構陷。
就在朝堂目光聚焦於這場即將到來的、圍繞魏忠賢的政治風暴時,廣寧的沈驚鴻接到了京中密報。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危機,也是一個機會——一個讓清吏司真正立威,並按照其設立初衷行事的絕佳機會。
他立刻以私人信件的方式,分彆致信陳子廷和通過隱秘渠道提醒)魏忠賢。
給陳子廷的信中,他寫道:“天象幽微,難測虛實;然人事貪墨,有跡可循。清吏司初立,當以實證立威,以律法定性。今有奏劾權閹親屬及門下貪瀆之事,無論劾者初衷為何,其所舉若為實,則正在清吏司職權之內。望公能排除乾擾,獨立查證。若屬實,依法究辦,則清吏司權威立矣,天下知朝廷有法,而非黨爭之器;若為虛,亦當澄清,可堵天下悠悠之口。關鍵在於‘獨立’與‘實證’四字。”
這封信,是在鼓勵陳子廷,即便涉及權勢滔天的魏忠賢,隻要證據確鑿,也應一查到底。這符合清吏司設立的初衷,也是使其超越黨爭、樹立權威的關鍵一步。
而給魏忠賢的提醒則更為含蓄,隻是點出:“樹大招風,眾矢之的。唯有自身枝葉乾淨,方能不懼風雨。若有宵小借門下之人行事不檢而攻訐,恐傷公公清譽,亦累聖聽。當此之時,嚴查門戶,割舍疥癬,或可顯公公大公無私,亦堵他人之口。”
這話既是警告,也是給魏忠賢指了一條路——斷尾求生,主動清理門戶,將一些確實不法且證據可能被抓住的“自己人”拋出去,以保全自身和整個派係的核心利益。
魏忠賢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沈驚鴻的暗示。他雖惱怒,但也知道這是當前最理智的選擇。與其讓清吏司或政敵來查,不如自己先動手,還能掌握一定主動權。
與此同時,陳子廷在接到沈驚鴻信件和感受到朝中暗流後,展現出了驚人的魄力。他並未因涉及魏忠賢而退縮,也未被那些試圖借他之手攻擊閹黨的官員所利用。他嚴格按照清吏司的章程,在請示皇帝並獲得“一查到底”的默許後,對奏疏中提及的關於魏良卿及幾名太監的貪腐指控,展開了獨立調查。
調查過程阻力重重,既有來自閹黨內部的遮掩和恐嚇,也有來自反閹黨勢力的“熱心”提供可能誇大甚至偽造的“證據”。關鍵時刻,清吏司副使、鎮國中尉朱統鑍的作用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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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統鑍乃太祖血脈,遠支宗室,按製本隻能領些祿米,做個富貴閒人。但因沈驚鴻早年推動的“宗室子弟量才錄用”之策,加之其本人通曉刑名律法,性情剛直不阿,被朱由校親自點選入清吏司,任副使,秩從三品。他身份超然,不依附任何朝臣派係,隻忠於皇帝和法度。在查案過程中,每當遇到權貴以身份或背景施壓、阻撓調查時,朱統鑍便會親自出麵。他無需多言,隻需亮出其宗室身份和清吏司副使的職權,便足以讓大多數宵小之輩膽寒——宗室辦案,代表的是皇族自查的意誌,其威懾力遠非普通官員可比。
在朱統鑍的保駕護航下,陳子廷及其麾下如同精密的機器,得以排除乾擾,隻認確鑿證據鏈。最終,查實魏良卿確實倚仗權勢,以低價強購京畿良田數百畝,證據確鑿;另有兩名魏忠賢名下掌管皇莊、織造等事務的太監,存在收受地方商人賄賂、虛報賬目等行為。
至於其他一些更嚴重的、但證據模糊的指控,清吏司則以“查無實據”予以擱置。
調查結果呈報禦前。朱由校看著報告,心中了然。在魏忠賢“主動請罪”、“嚴加管束子侄”的表態下,朱由校最終下旨:魏良卿奪職,退還強占田產,罰俸一年;兩名涉案太監移交內廷處理後被魏忠賢親自下令嚴懲);對魏忠賢本人,則申飭其“約束不嚴”之過,但並未深究。
這個結果,讓試圖借此掀起大風浪的反閹黨官員大失所望,他們沒能扳倒魏忠賢;但也讓魏忠賢驚出一身冷汗,損失了幾個爪牙,聲勢受挫。
而最大的贏家,是清吏司和陳子廷、朱統鑍。
經此一役,清吏司向全天下展示了其獨特的行事方式:不依附任何黨派,隻忠於事實與律法;即便涉及權傾朝野的閹宦,也敢一查到底;調查嚴謹,不枉不縱。尤其是有宗室子弟朱統鑍坐鎮,更彰顯了皇帝肅貪的決心,也使得清吏司在麵對皇親國戚、勳貴高官時,少了許多顧忌,多了幾分底氣。其權威和公信力,在複雜的政治漩渦中初步確立。
朝野上下,無論是哪一派係,都不得不開始正視這個由皇帝親手打造、由孤臣酷吏與鐵麵宗室共同執掌的新機構。它像一顆投入渾水的明礬,雖然未能瞬間讓水體徹底澄清,卻已開始讓一部分沉渣泛起,並劃定了一條“依法懲貪”的底線。
沈驚鴻在廣寧得知結果後,微微頷首。清吏司度過了第一個真正的考驗,朱統鑍的存在,果然起到了預想中的作用。他知道,大明的吏治積弊太深,絕非一個清吏司能徹底解決,未來的鬥爭將更加複雜。但這是一個開始,一個借助曆史事件中的矛盾,將反腐利劍真正亮出,並且讓宗室力量開始為國所用的開始。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遼東,內政的初步穩定,讓他能更專注於那個即將在曆史上留下濃重一筆的對手——皇太極。他知道,來自關外的風暴,並不會因為朝廷內部的新動作而稍有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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