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有靜默區與“曙光”基地的雙重壓力,內有“安居工程”與能源項目帶來的巨大資源消耗,新生之城如同一輛超載的卡車,在崎嶇的道路上艱難前行。然而,林逸逐漸意識到,最大的阻力並非來自外部,而是內部日漸凸顯的管理混亂與效率低下。
舊的、基於幸存者團體慣性形成的粗放管理模式,已經無法適應一個數十萬人規模的城池的運轉。林逸推行的“貢獻點”製度本是公平的基石,但在執行過程中,卻逐漸被權力的陰影所扭曲。這一次,問題並非來自懶散或貪婪的小人物,而是觸及了城市最核心、最令人痛心的層麵。
東部防區,城牆維修隊的工頭老王再次憤怒地摔了帽子。他的隊伍剛剛完成了最危險的一段外牆加固作業,冒著被靜默區冷槍襲擊的風險,人人筋疲力儘。但結算的貢獻點卻比預期少了足足兩成。
“又是這樣!後勤部那幫老爺們,動動嘴皮子,克扣我們的血汗點數,給他們自己人貼膘!”一個年輕工人忍不住罵道。
“聽說……是孫部長的意思。”另一個老工人壓低聲音,“她管著後勤分配,說是要‘優先保障關鍵技術崗位和特殊貢獻家庭’。”
老王沉默著,臉上皺紋更深了。他沒法像年輕人一樣罵出口。因為他知道工人們口中的“孫部長”是誰——孫紅梅。她是跟著林指揮從駕校廢墟裡一路殺出來的最早那批人之一。她的丈夫死在第二次屍潮圍城,父親和兩個兒子先後倒在“鎖喉”高地的血戰中。她的一家,幾乎都為這座城流儘了血。
人們私下都說,孫紅梅是這座城的“活豐碑”。誰能指責她呢?
後勤部倉庫深處,一間簡陋但整潔的辦公室裡,孫紅梅正仔細地清點著一份特殊的物資清單:一小罐真正的蜂蜜、幾盒合成蛋白粉、一套乾淨的兒童圖書、甚至還有一小瓶珍貴的抗生素——這些都是在嚴格配給製下,普通民眾根本接觸不到的“特供品”。
她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裝進一個背包,臉上沒有了平日裡的嚴肅乾練,隻剩下一種深切的、幾乎帶著卑微的期盼。這些,是給她女兒小靈的。
小靈是孫紅梅唯一的骨血了,一個體弱多病、有些內向的十歲女孩。經曆了太多失去,孫紅梅將所有的恐懼和愛都傾注在了女兒身上。她害怕小靈營養不良,害怕她生病,害怕她失去希望。她利用手中的分配權,一點點地、自欺欺人地為自己女兒構建著一個相對“安全”的泡泡。她告訴自己,這不是貪汙,這是她為這座城市流乾鮮血的家庭,應得的一點點“補償”。
衝突最終在一個雨夜爆發。老王隊伍裡一名工人受了重傷,急需抗生素預防感染。但醫療點庫存告急,常規申請流程緩慢。
老王情急之下,想起有傳言說後勤部有“應急儲備”。他冒雨衝到後勤部,卻正好撞見孫紅梅正將那小瓶抗生素放入她的背包。
“孫部長!等等!這藥……這藥能不能先救急?我們那有個弟兄快不行了!”老王急聲道。
孫紅梅猛地一驚,下意識地將背包藏到身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而戒備:“王工頭?你……你怎麼在這裡?這藥……這是有特殊用途的,已經批出去了!”
“什麼特殊用途比人命還重要?!”老王看著她躲閃的眼神和藏起來的背包,聯想到隊伍被克扣的貢獻點和那些傳言,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是不是又給你女兒留著了?!我們兄弟在前線賣命,你們就在後麵……”
“你閉嘴!”孫紅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聲打斷他,“我孫紅梅為這座城付出的,比你多得多!我拿一點東西怎麼了?這是我應得的!”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老王的怒火。兩人在倉庫門口的激烈爭吵,引來了越來越多的人。
事情很快鬨到了林逸那裡。看著站在麵前,一個是被生活壓彎了腰、滿眼憤怒的一線工人代表,一個是鬢角斑白、眼神倔強卻又帶著惶恐的功勳元老,林逸的心沉了下去。
證據確鑿。孫紅梅濫用職權,克扣物資,證據鏈清晰。影響極其惡劣,動搖了貢獻點製度的公信力,寒了前線將士的心。
會議室裡,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孫紅梅的貢獻,也知道她家庭的犧牲。如何處理她,成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孫紅梅沒有否認,她隻是看著林逸,淚流滿麵,聲音嘶啞:“林指揮……老林……我錯了。但我沒辦法……小靈她身體弱,我害怕……我已經失去了所有,我不能再失去她……我就這一點點私心……”
這番話,讓在場許多老人都紅了眼眶。
林逸閉上眼,眼前閃過孫紅梅丈夫戰死時的托付,閃過她兩個兒子犧牲時的慘烈。這座城市,欠她太多。
但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目光已然冰冷如鐵。
“紅梅姐,”他用了舊時的稱呼,聲音卻沉重無比,“我記得駕校被圍的那天,糧食快吃光了,是你把自己那份口糧掰了一半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你說,‘孩子是希望,我們不能讓希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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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紅梅身體一顫,癱軟下去。
“今天,你克扣的,是救命的藥,是守城兄弟們的口糧。你親手在掐滅彆人的希望,來澆灌你自己的‘希望’。”林逸的聲音帶著痛心疾首的厲色,“這座城,是我們用命壘起來的!它的根基,就是公平!就是信任!今天我給你開了這個口子,明天就會有張紅梅、李紅梅!到時候,這座城不用靜默區來攻,自己就從裡麵爛掉了!”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斷:“孫紅梅,撤銷一切職務,剝奪所有特殊貢獻待遇,所貪墨物資折價十倍從其個人貢獻點中扣除,直至還清。本人……送入勞改隊,進行三個月的懲戒性勞動。”
命令一出,滿場皆驚。懲罰之重,超出預料。
在這個時代,勞改隊總是衝在危險的最前沿,一個壯年,都不一定能活過一個月。何況她。
“那……小靈呢?”有人小聲問。
“小靈轉入公共撫養機構,享受與其他戰爭孤兒同等標準的待遇。”林逸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會……親自看著她長大。”
孫紅梅被帶走了,沒有反抗,隻是失魂落魄。她留下的,是一個關於奉獻與墮落、母愛與公平的沉重故事。
林逸的判決,像一場刺骨的寒風,吹遍了全城。它冷酷,卻無比清晰地傳遞了一個信號:在這座城裡,沒有人能淩駕於規則之上,功勳不能抵消罪責,私情不能逾越公義。
隨後,林逸以此為契機,雷厲風行地推動改革:
成立獨立的“紀律審查委員會”,由不同部門人員組成,監督貢獻點分配和物資使用,擁有直接越級上報權。
建立更透明的公示係統,讓每一筆重要物資的流向都能被查詢。
完善撫恤與保障體係,明確規定對烈士遺屬的保障標準,從製度上杜絕“以此為由”的特權。
改革伴隨著陣痛,但根基被重新夯實。人們看到,公平再次得到了扞衛,即使過程如此令人心碎。新生之城在刮骨療毒後,雖然帶著傷疤,卻變得更加健康和有力量。而關於孫紅梅的故事,則成為每一個管理者心中長鳴的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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