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一念起時,因果已定,報應自隨。或雷霆萬鈞,或水滴石穿,或現世得償,或來世必報。天道無親,唯常與善人?非也,天道無親,唯衡而已。擇善擇惡,路自分歧,劫由心造,果亦自嘗。此乃,輪回真義。
第一章仙墮凡塵·孟婆淚
忘川路上一片沉寂,沒有絕望的呼喊也沒有留戀的啜泣,有的隻是死寂沉沉的靜謐,間或夾雜行進的腳步聲。
形形色色的人沉默著走上奈何橋,沉默著接過孟婆湯,沉默著喝下去。沒有不甘也沒有不願,看都不看。隻有咕咕的吞咽聲。
橋這邊一片火紅,橋那邊卻一片茫然,人影漸漸蕭索、消失。孟婆依舊麵無表情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頭也不抬。喝完湯後人的記憶瞬間抽離,之後便被那開得正豔的火紅色的花瞬間瓜分,一絲不留。而那些花也因著這些記憶越發旺盛。人世間的愛恨情仇片刻間灰飛煙滅,不會留下絲毫。
排隊走來的人們看都不看,茫然前進。
“嘭”
所有的身影顫抖起來。
有人將碗打碎了。所有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橋頭。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一襲白衣,三千青絲毫不淩亂如瀑布般垂瀉而下直至腰間。片刻過後,所有眼睛又齊刷刷盯向孟婆——說是孟婆,卻是一麵無表情的年輕女子。一襲紅衣猶如岸邊紅花一般耀眼,麵色蒼白毫無表情,黑發垂下,鬢間一朵紅花尤為顯眼。
纖手輕動,又到一碗湯端至白衣人麵前,依舊麵無表情。
白衣青年接過碗,甩至地下。
“嘭”
眾人輕呼,隊伍依然沒有亂。
孟婆神色依然,又到一碗湯端至青年麵前。青年接過碗依舊摔下。呼聲更大,然依舊沒人亂動。
孟婆微微抬頭,神色依然。倒一碗湯端至青年麵前,睜眼相對,眼神深邃悠遠,仿佛要將人吸進去。青年怔怔看著孟婆眼神,伸手接過湯,慢慢移至嘴邊。眾人皆屏氣凝神注視青年,眼看青年要將湯送入口中,便安下心來,又複低頭茫然。又聞得一聲輕呼,皆複抬頭,隻見那白衣少年,伸手輕輕摘下孟婆鬢間紅花,放入湯中,便要喝下。孟婆神色劇變,一把打掉青年手中湯碗,湯汁四濺,碗中紅色花朵已然枯萎。
青年不怒反笑,手指孟婆笑個不停,笑聲淒涼,聽的人想要流淚。孟婆卻是渾身顫抖,顯然怒不可遏。忘川的守靈開始向橋上移動,手握鐮刀狀奇形武器往橋頭湧來。排隊過橋的人們確切說是魂魄)瞬間讓開一條道,以守鬼靈通過。沒有嘈雜,沒有淩亂,隊伍依然井然有序,誰都知道被守靈手中的鐮刀劈到就會魂飛魄散,彆說轉世做人就是做植物、牲畜都不能。眼看過來的守靈圍住了青年,眾人不禁為青年惋惜,更有多數低下頭不忍再看。
“慢著”聽得一女聲清脆的呼喝,卻是孟婆開口。眾人這才發覺孟婆的聲音是這般好聽,清脆無一絲雜質,宛如仙音。事實上孟婆本就神仙隻不過因著她所做的事人們無法將其與神仙聯係起來。
守靈聽得孟婆呼喝便不急於動手,停下手望著她。青年也放下不知何時從何處變幻出的匕首,靜靜盯著孟婆,眼神好似迷茫竟看不出什麼。眾人這才發覺原來這青年不是一般魂靈。然而以下一番對話卻是讓眾人更是聽得雲裡霧裡,不明所以,稍稍明白後卻驚得嘴張得足夠塞下一個鴨蛋。
隻聽得孟婆輕聲道:“你再渡一輪回,之後我們便得圓滿回歸天上。”語氣急切又帶著懇求。
“是麼?”孟婆微微點頭。
青年微微一笑,仿佛苦笑。“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枉我信你三生三世,原來你也夥同他們一起騙我。嗬嗬……你說我現在還能再信你嗎?”
“廣陵仙君……”
“我已不是廣陵仙君,仙子還是叫我名字吧。這一世我叫青雲,平步青雲,哈嗬嗬……”聲音已近無奈。
“仙君何苦如斯執著……畢竟……”
“畢竟什麼?畢竟你未曾真真正正喜歡我,畢竟從頭到尾皆是我一廂情願?畢竟是我連累你受罰,畢竟隻是我不願放開……畢竟隻是我……哈哈哈哈……”說到後麵已近哽咽。
孟婆卻隻是呆愣愣看著他,良久隻是輕輕歎口氣,幽幽道:“往事已矣,仙君何苦來哉,需要知道我們本就修行不易,切不可起他心。”
“這可是仙子真心話?即如此仙子當初又何必給我些許希望……原來仙子本意隻在雙修奈何是我會錯意,當了真?”
“仙君如何這樣說話?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當初之一切於現在皆是雲煙,仙君又何必再提?我自是勸仙君珍重此機會切不可再生他念,誤及歸位之機。此次本就是曆練,仙君又如何這般不明事理?”
“原來一切都過去了,都完了是嗎?……既然如此那在做神仙又有何樂趣?既然仙子都已經忘懷,我又何必執著?索性仙子就給我個徹底讓我永世為人,也免得將來回歸天上再連累仙子。”說罷向仙子躬身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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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
仙子沒想到他會這般說話,明顯愣住,說不出話來,隻是定定看著他,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青雲也是看著仙子,好像要將她永遠地刻在腦海中一般,二人皆注視著對方。四周的眾魂靈均寂然無聲,看著眼前這一幕,臉上表情也自不同,有人歡喜,有人惋惜,有人愁,也有麵無表情之人。
在眾人注視的眼中,青雲慢慢抬起左手,輕撫著仙子的臉頰,滿眼皆為不舍。仙子隻是靜靜看著青雲,對其舉動好似一點不察。然仙子不察並不代表其他守靈也無動於衷,他們怎能容忍一個凡人褻瀆仙子,即便是轉世為人的仙君也不行。先前圍著青雲的守靈已經靠近青雲身體,為首的舉起手中鐮刀向青雲左臂砍去,等仙子發現也是來不及阻止,青雲避之不及,左臂挨了一刀卻並未削斷,卻見削斷之處還有鮮血流出。驚呼之下,眾人這才意識到青雲並非和他們一樣是普通靈魂,而是以人身入冥界,等他們反應過來看到的已經是青雲和眾守靈混戰的場麵。許多守靈的斷肢殘臂落滿橋頭,還有許多墜落,站在橋頭的靈魂不及躲避,被殘肢壓倒或撞到橋下。那些壓倒的還算幸運,而落到水中的確實再冤枉不過,倘若掙紮爬向岸邊則必然會被那些紅色的魔花瓜分掉,如果順水而下則會進入畜生道,投胎成動物,這一世是不會有做人的機會了。橋頭的魂靈們已經亂作一團,前進不得也退不得,你推我搡有很多魂靈被推倒橋岸邊的花叢中,那些紅魔花有靈魂做養料瘋狂延伸,所到之處皆被魔花吞沒,眼看橋下已被全部覆蓋,魂靈們向橋上湧去。
青雲因為仙子一席話,本就絕望,再加上守靈偷襲,頓時怒上心頭,手執青冥匕刺向守靈,再無任何顧忌。青雲前身本為神仙,又加上此世身前修道身負法力,普通的守靈依然不是其對手。
而孟婆也就是仙子,被青雲一番話說的心中迷茫,陷入沉思中,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等到她發現,現場已經亂作一團,橋下的魂靈們有一半已被魔花吞噬,剩餘的皆在垂死掙紮。自天上到冥界這一百二十多年了還沒遇到這種情況,一時也沒有注意。想差人去請冥王,奈何守靈作戰的作戰,護橋的護橋。眼看那魔花已經快蔓延至橋上,孟婆顧不上許多,先救湧上橋的魂靈。
而守橋的守靈卻不管這許多,他們是不會讓那些魂靈亂湧上橋的,擠上橋頭的就被他們砍死或者丟掉水中。守靈因職責所在不聽孟婆交涉,繼續砍殺眾魂魄。所謂形勢所迫不得不反就是此道理,後有魔花吞噬,前有守靈阻撓,眾魂魄已至水深火熱之中,不反就無活路。活著沒有活路還可以死,死了沒有活路那就是萬劫不複。眾魂魄群起攻之,攻向守靈,場麵極度混亂。
孟婆一心想救眾魂魄,卻也不能壞了冥界規矩,眼見守靈不敵卻也隻能幫著守靈們堵住眾人魂魄,遠遠看到冥王帶領大批冥界護靈趕來才暗鬆一口氣。忽又聽到青雲吃痛低呼,心中一緊,禁不住回頭看:隻見青雲身體已多處受傷,白衣已成紅色,不免擔心,似這般下去隻怕仙元真的不保。既然他想做凡人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也避免回轉天上他再來糾纏。可是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嗎?正自恍惚之際,孟婆防守一鬆,一個靈魂迅速從她身邊跑過,奮力奔向往生牆。孟婆來不及阻止又無法追趕,眼睜睜看著他向往生牆跑去,越跑越遠。
再說青雲以修煉之身隻身闖冥界,尋答案不得,極度絕望之下想放棄一身修為,摒棄神仙之體,生生世世進入輪回之道,再不為仙,遂以自己微薄之修煉引耗自身仙元。青雲雖經修煉,但是畢竟是以人身作戰,自不能抵擋如此之多的守靈輪番為戰,幾番下來已成強弩之末,僅靠仙元維持,身體也是失血過多,神識開始渙散。青雲心下明白再這般下去自己必將元神俱損,以至魂飛魄散。眼看趕來的護靈越來越多,自己恐要真的魂飛魄散,再看仙子,隻顧攔阻衝上橋的眾人魂魄,毫無顧念自己安危之意,心底淒涼,再無生念。原來所有一切皆是自欺欺人、自作多情,現下自己魂飛魄散,便能斷了與仙子的契結,仙子也可以再回天庭免去這處罰,既然我是有情與她,便一心為她消了這處罰,也算我最後為她一次。注意一定,便竭力提一口氣殺向趕來的護靈。護靈比之守靈卻要強上許多,青雲一擊之下卻不能傷其性命,反倒被護靈砍了許多刀。身體的血液已經流儘,青雲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開始脫離身體,並且越來越虛弱,眼前出現一幕幕幻象,意識越來越模糊,這就要魂飛魄散了吧?也好,這樣也好。
孟婆無法追趕逃過界的一人魂魄,不再分心,心中雖然記掛青雲卻不敢再看,隻一心阻擋其他魂魄私逃過橋,又希望冥王快點趕到,以冥王之無上法力定對付岸邊那些瘋狂蔓延的紅色魔花。正自祈禱,忽然發現網橋頭蔓延的魔花迅速枯萎下去,那些蜂擁至橋頭的眾人魂魄見狀,均舒一口氣,也不再往上衝,又各自站好充當看客,卻也羨慕私逃過界的那一魂魄。孟婆細看之下,發現那些魔花之所以枯萎是因為血液腐蝕。仙君的血。孟婆順著那些血跡看到正與趕來的護靈拚命地仙君,僅僅片刻後就看到緩緩倒下的仙君,臉上似乎還是帶著淡定的微笑。孟婆卻心神不安,眼看著他的魂魄從身體中飄離,卻不似凡人魂魄,隻見那飄出的魂魄顏色越來越淡,才明白原來仙君仙元已經耗儘,馬上就要魂飛魄散。孟婆不及多想,飛身衝過,以自己法力護住仙君僅剩的一點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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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護著仙君仙元,內疚不已,然而真的是內疚嗎?過往的一切卻又浮現在眼前,仙君淡定地笑,無微不至的照顧,想起那些仙君的陪伴下散播霞雲的日子有多愜意,仙君陪我說話,講好些世間之事,聽之讓我神往不已。
“我今後隻記仙子,不記霞雲。”也是天邊,也是霞雲圍繞之中,我聽到他如是說。彼時我是多麼高興,想著這般一直下去再好不過。碧雲姐姐一度非常羨慕我,也常常跟在仙君身後,仙君卻是一笑置之。然而真到我與仙君之間生出契結,無法解開,這才知事情嚴重。神仙怎可妄動他念?無情卻又怎能生出契結,難道我以對他生出他念?我敬他愛他卻並未動過他念,難道是生出情來自己卻不知?不管怎樣,此事萬不能讓玉帝知曉,輕則貶入凡塵受苦,重則要上誅仙台,我一個小仙怎能承受?知道有雙修一說,而且雙修兩仙之間也有契結,雖然與此契結不同但不細看也是看不出差彆。我便有雙修之意。神仙雙修與凡人夫妻自是不同,不隻是身體上的修煉,更是一種本源的交融,不是欲念的發泄,也不是情感的表現,而雙修的兩仙具要神識清明,不能妄動他念。
然而仙君卻不同意,他說:“我是以真情對你,自是愛你所有,區區欲念怎能表明我。仙子難道是這般看我?”
“當然不是。仙君何樣品德我自一清二楚。”
“那仙子是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