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
“那好，有仙子一番話，我已然明白。倘若我受罰被貶，仙子可願意同我一起？”
“這是自然，仙君既是因為小仙受罰，小仙自當同仙君同罰。”
仙君聽完微笑離去，我卻不能平靜，以為仙君要向玉帝說明我們之事而惶惶不安。我雖不覺得自己對仙君有情，然我們之間生出契結，任誰都無法相信我於仙君無情，遂先向玉帝稟明。
玉帝聽完並未發怒，隻是笑問我道：“碧落仙子想要朕怎麼罰你們？”
我道：“此事雖有小仙，然小仙卻不想入凡塵曆劫，廣陵仙君雖與我有情，然我對於仙君卻並非男女之愛，有的隻是敬重，懇請玉帝開恩，隻是貶低小仙，彆將小仙貶入凡間。”
“你真的不與廣陵仙君一起曆劫？”
“小仙於仙君並無男女之情，何必與仙君一同曆劫？”
“碧落仙子真的於廣陵仙君無意？”
“小仙不敢欺君。”
“那好，朕就罰你去冥界司職，等廣陵仙君劫滿一同返回天庭。”
“謝陛下！小仙還有一事望陛下恩準。”
“碧落仙子，你還有何話說？”
“懇請陛下不要告訴廣陵仙君我並沒有和他一同入凡間曆劫。”說罷連連叩頭，以期玉帝答應。
玉帝微思，點頭答應：“允。”
僅過得半天，我與仙君就接到下凡曆劫的聖旨。我與仙君一同到冥界冥王那報到，冥王已接到玉帝聖旨，率先安排仙君進入世間輪回，仙君臨行前淡定微笑：“碧落，無論你在何方，我定然能找得到你。”說罷飲下孟婆湯，墮入輪回之道。
我笑看他墮入輪回之道，心中寂然，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尤其知道仙君早在和我說那一番話之前就上書玉帝，將所有之事都攬在自己身上，執意入凡間曆劫四世，如若不能則請上誅仙台，卻求玉帝不要責罰我。想廣陵仙君身為中天王坐下專司人間的上仙，卻為了我這樣一個散播雲霞的小仙不惜上誅仙台，可我卻不相信他，跑到玉帝那裡澄清事實，最後還不是自己找事？到底是怪自己還是怪他？想起仙君接到聖旨時的興奮，我卻隻有苦笑。仙君是知道了我於他有如斯之情，親到玉帝處訴說實情。可我卻是因為自己私念最後吃了自己釀的苦果。
之後我便司職冥界孟婆，看了他三世輪回，此次卻要成永彆。在冥界這一百多年，我看慣了世間之情，多得是你欺我騙，爾虞我詐，少有真情可言；也看得世人如螢火之壽命，區區五十多年，又要重新來過，即便有真情，卻也隻得二三十年，如同螢火般短暫，怎如神仙般永壽？想那仙君看過了這麼多的人間世，為何還對於世間情這般執著？
仙君墮入輪回後，我內心極度空虛、落寞，曾非常想念仙君，懷念與仙君一起的日子。我一度認為或許自己真的對仙君有情，可是看到人間種種，我便又打消了這些念頭，情愛再好，總也比不過做神仙的永恒吧？可內心還是希望仙君經曆世間種種能夠早日超脫，重返天界，我們則還可以一起在雲霞中漫步，聽仙君講那世間種種，也會聽到仙君自己在人間的種種吧？
看著懷中仙君的魂魄越來越弱，心也越來越痛。難道真成永彆了嗎，是不是再也聽不到仙君說話，看不到仙君笑了？為什麼我的心會越來越痛，眼前越來越模糊？是淚嗎？沒有情，我為什麼會流淚？
“仙君……”
“仙子還沒看透自己嗎？”冥王的聲音低沉而悠遠，有種沉重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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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王殿下，求您救救仙君，他的魂魄很弱，馬上就要消失了。求您救救仙君。”碧落仙子再無往日矜持，跪倒在冥王腳下。
隻見冥王自懷中拿出一顆拳頭大小的藍色透明珠子照在青雲魂魄之上，青雲魂魄被緩緩吸進珠內。冥王不再看珠徑自將其裝入懷中，轉向碧落仙子道：“如今仙君自行毀元神，仙子與仙君的契結早已儘毀，仙子現在儘可回歸天上，不再受罰。”
果然，碧落看到自己尾指上的契結線已經消失。
“真的消失了嗎？那仙君呢，仙君怎麼辦？”
“廣陵仙君仙元受損嚴重，恐怕回天無望，我等自將養好仙君魂魄，使其進入人世輪回，從頭修行以望有朝一日能修成仙體，再度位列仙班。當然這也要仙君轉世為人後自己肯修仙才行。”
“真是這樣嗎？也就是說仙君並不會再回天上，我再也看不到仙君了嗎？”
“那也未必，隻要仙君肯潛心修仙，仙子定會見得到。”碧落聽到冥王說未必，下沉的心又複提起，卻聽冥王繼續道：“就隻怕仙君自此再無修仙之念。”碧落燃起的希望又複覆滅，心沉穀底，滿腦子隻有一句話：我與仙君真的自此相見不識，形同陌路？為什麼我這麼不舍，這樣舍不得仙君？仙君真的會忘掉我的，一定會忘記。我不想讓仙君忘記我，不能讓仙君忘記我。
“冥王殿下，我能再看看仙君嗎？”
“仙子這又為何？既然情劫已過就該早回天庭，為何這般不舍？”
“如何是情劫？請殿下明示。”
“這本是仙君的情劫，該由仙君曆劫，然而仙子卻到玉帝處澄清，又將自己牽進仙君情劫內，成了你二人劫難。仙子隻怕有情於仙君卻不自知，又不想被仙君牽連，是以急於澄清自己，殊不知想澄清卻反而越發渾濁，最終成今天局麵。本君如今問仙子一句，當初玉帝問仙子真於廣陵仙君無意時，仙子答得可是真話？真就沒有半分意？難道仙子第一次見廣陵仙君時真的對其沒有任何念想？”
聽得冥王話語，我想起第一次見廣陵仙君。那時我由小娥提升為小仙，和碧雲姐姐專司散播雲霞之職。某日與碧雲姐姐散罷回府，途經陵君仙邸，看見眾仙簇擁下的白衣上仙。我與碧雲姐姐退避讓路，我偷眼看他，卻見他也微笑向此處看來。頓時我就覺得像是初升的太陽照在身上，留戀不願離開，直到碧雲姐姐告訴我那就是廣陵仙君，並拉我離開，我才清醒。自此我腦中隻留下那淡定微笑。後來與仙君熟絡後也沒有了一開始的矜持，而那淡定的微笑也遠去了。
現在那淡定的微笑又出現在腦海，越發清晰，原來我一直不曾忘記。
“請求殿下讓我再見見仙君。”
“仙子可是想清楚了？”
“是。”我一開始就對仙君動了念想，後來又一心想修煉成上仙而漸漸淡忘此事，可是追溯我一心想修煉成為上仙的原因就是想和仙君並肩站在一起，再也不用退避讓路。可是越是修煉越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仙君動了情念，我又何嘗不是？說起來還是我先動了心，想儘辦法偶遇仙君，這才與仙君熟絡起來。倘若我沒有時常偶然出現在仙君麵前，仙君一開始就不會注意到我，也就不會有這後麵的情劫。現在我雖無法讓仙君恢複仙元，但我可以勸仙君轉世為人後修仙，以盼日後仍能位列仙班，回歸天庭。
既然我想清楚了，日後又怎能放得下仙君？殿下說我情劫已過，可是真的過了嗎？仙君對我的情定將不複存在，可我又該怎樣麵對仙君？以後就隻能退讓行禮了嗎？我不甘心啊。
“仙子當真要見？”
再不甘心也要讓仙君回歸天上，最起碼我還能看得到他，最起碼他還會記得我，雖然他會像對所有下仙那樣對我，但我最起碼還能見得到他。
“是。”
“好，待明日仙君魂魄修複，我便讓你們見麵。”說罷徑自率領一乾護靈離去。
忘川路上又恢複以往平靜。碧落仙子抬眼望去，卻見橋上站著真正的孟婆，卻是一位麵容平靜的婦人，一身樸實裝扮，叫人安心。隻見她從容地將碗遞給過橋的人們，老的，小的，美的，醜的，皆是從容且麵帶笑容。望眼過去，就看到緩緩前進的隊伍，一樣的沉默。唯一變了的就是不見了岸邊那些張牙舞爪的紅色魔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綠色，綠色的莖，綠色的葉。後來我知道了那些花，它們是思念的花，有花時不見葉，有葉又看不到花，隻剩下對彼此的思念。縱然知道思念無望，它們卻依舊努力地開花，努力地長葉，希望終有一天能夠交集。彼岸花——黃泉路上的接引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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