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的目光落在孟青雲臉上,先是疑惑,隨即猛地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聲音都變了調:“……青雲?!是…是你嗎?”
孟青雲心頭一熱,快步上前,躬身行禮:“大師兄,是我,我回來了。”
明心一把扶住他,上下打量著,激動得手都有些抖:“好!好!回來就好!你這小子……一走就是六年,音訊全無,可把師父和我們擔心壞了!”他用力拍了拍孟青雲的肩膀,眼眶有些發紅,“長高了,也結實了……就是這模樣沒大變!”
這時,聽到動靜,旁邊幾間房裡又走出幾個道士,有孟青雲認識的二師兄、三師兄,也有幾個麵生的年輕弟子,都圍了過來,看到孟青雲,都是又驚又喜。
“真是青雲師弟!”
“青雲師弟回來了!”
“快去稟報師父!”
場麵一時熱鬨非凡。桃月在旁嘰嘰喳喳補充道:我們在山下收到玄策王爺小師弟的傳訊,說青雲道長回來了,明日要來京郊白雲觀舊址尋我們。澄心聽聞後整夜坐立不安,天剛破曉便拽著我上山,臨近正午時分才盼到青雲道長......
明心攥緊孟青雲的手腕,對眾人道:好了好了,都散去做正事罷。青雲,快隨我來!師父這些年心心念念的,唯你一人!
他拉著孟青雲就往後麵一處僻靜的靜室走去,澄心和桃月也趕緊跟上。
來到靜室外,明心示意孟青雲稍等,他先輕輕叩門,聲音恭敬:“師父,弟子明心求見。”
裡麵傳來一個平和卻略帶疲憊的聲音:“進來吧。”
明心推開門,側身讓孟青雲先進。
靜室裡陳設簡單,一個蒲團,一張矮幾,幾上放著茶具和幾卷經書。白雲道長正盤坐在蒲團上,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
六年不見,師父似乎清瘦了些,鬢角的白發多了不少,但眼神依舊清澈溫和,隻是此刻,那溫和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激動和複雜。
他的目光落在孟青雲身上,靜靜地看了他好幾息,才緩緩開口,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些:“……回來了。”
孟青雲鼻子一酸,上前幾步,跪倒在蒲團前,俯身叩頭:“師父……不肖弟子孟青雲,回來了。”
白雲道長沒有立刻讓他起來,隻是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回來就好。起來吧,讓為師好好看看。”
孟青雲抬起頭。白雲道長的目光在他臉上細細掃過,似乎想從他眉宇間看出這六年的風霜經曆。
“吃了不少苦吧?”道長輕聲問。
孟青雲搖搖頭:“弟子還好。讓師父擔憂了,是弟子的不是。”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白雲道長擺了擺手,語氣裡帶著釋然,“玄策都跟為師說了。孟家冤屈得雪,你也算……有了自己的造化。如今能平安回來,便是最好。”
他頓了頓,看向孟青雲身後的澄心和桃月,還有門口的明心,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容:“都彆站著了。明心,去沏茶。澄心,桃月,你們也坐。青雲,跟為師說說,你這六年,到底經曆了些什麼?”
靜室裡,茶香漸漸彌漫開來。孟青雲坐在師父下首,開始慢慢地,挑選著能說的部分,講述起自己這六年的經曆。從跟隨玄陰子西行,到極西之地的見聞,再到隱世家族的際遇……
白雲道長靜靜地聽著,偶爾問上一兩句。明心、澄心和桃月和其他三位師兄也都在一旁安靜地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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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夕陽的餘暉給嶄新的白雲觀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山下的村落裡,炊煙嫋嫋升起。
漂泊已久的遊子,終於回到了煥然一新的家。雖然故人容顏略有改變,雖然道觀已遷新址,但那份師徒之情、同門之誼,卻從未改變。
飯後,眾人又說了會兒話,多是詢問孟青雲這些年的細碎日常,孟青雲也挑著能答的說了。夜色漸深,師兄們各自散去休息,澄心和桃月也回了自己的廂房。
白雲道長卻叫住了孟青雲:“青雲,隨為師去後山走走。”
孟青雲心知師父必有話說,點頭應下。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觀宇後院,走向更深的山林。越往裡走,林木越發幽深,靈氣也愈發濃鬱。走到一處看似普通的石壁前,白雲道長手掐法訣,打出一道靈光,石壁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露出後麵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濃鬱的靈氣撲麵而來。
“進來吧。”白雲道長率先走入。
孟青雲緊隨其後。穿過通道,眼前景象豁然開朗。這裡是一處麵積不算太大的山穀,但四周山壁陡峭,形成一個天然屏障。穀內草木蔥蘢,奇花異草遍地,中間還有一汪清澈見底的靈潭,絲絲縷縷的白色靈霧從潭水中氤氳升起,讓整個山穀顯得如夢似幻。這裡的靈氣濃度,雖然遠不及風氏族地那般誇張,但比之外界,已是天壤之彆,足以讓任何修士心動。
“這便是那處小洞天了。”白雲道長語氣平靜,帶著孟青雲沿著潭邊小徑漫步,“如你所見,借了地下一條小型靈脈的勢,前人布置巧妙,可惜年月太久,陣法殘破,還在靈脈尚可,又隱在深山。”
孟青雲仔細感知著四周,點頭道:“此地甚好。靈脈雖小,但滋養一觀傳承,綽綽有餘。而且足夠隱蔽。”他頓了頓,補充道,“弟子曾見過更大的……洞天福地。師父此舉,極為明智。”
白雲道長看了他一眼,目光如深潭:“你眼界開闊了,甚好。”他繼續道出規劃,“此處目前隻對正式受籙、且修為至築基期的弟子開放,充作清修閉關之所。其餘弟子,仍在山前觀中修行。一來,資源有限,當優先供給核心弟子;二來,山下已有村落,若顯露太過神異之象,反易招人窺探,平添紛擾。”
“師父考慮周全。”孟青雲深以為然。他略作遲疑,思忖著確有必要將所知之事稟明師父,畢竟此事關乎此界未來,師門在此隱居,亦需早做籌謀。
他理了理思緒,開口道:“師父,弟子這六年追隨玄陰子前輩左右,確然知曉了一些……或許堪稱驚世駭俗的天地秘辛。”
白雲道長步履未歇,隻淡淡道:“但說無妨。”
“玄陰子前輩……並非此界之人。”孟青雲緩緩道,“他雖未言明,但從隻言片語間能揣測出,他很可能來自‘上界’某個大派,乃是元嬰期甚至更高境界的修士,因故隕落肉身,轉修鬼道,自冥界而來。我見他鬼修手段了得,奪舍竊居此界修士軀殼,苟存至今,而且……似乎已更換過多次肉身。”
白雲道長呼吸微微一滯,麵色卻古井無波。
孟青雲繼續道:“他陣法造詣極高,所學功法亦極為正統精深,絕非尋常邪魔歪道。他甚至……識得此界一些隱世修仙家族的元嬰老祖。”
“他斷言,我們所在的這方界域,修為存在桎梏,至元嬰巔峰便是儘頭,而且……不存在正常飛升上界的途徑。”
他認為,任何界域的結界都並非完美無缺,必有薄弱之處。他畢生所求,便是找到並撕裂此界結界,破界而去。而弟子……或許是他選中的‘鑰匙’,或者說,是他嘗試破界的……一個試驗品。”
說到這裡,孟青雲語氣陡然沉重:“此外,在極西之地,我們察覺有‘上界’之手與冥界不明勢力,正暗中攪動風雲,其意難明,但恐怕……亦與此界被封禁的真相有關。未來,此界或許難有寧日。”
他誠懇看向白雲道長:“師父選擇此地歸隱,潛心傳承,保存己身,實乃明智之舉。切勿……輕易卷入外界紛爭。”
白雲道長沉默了許久,隻餘下兩人踏過草葉的細碎聲響與靈潭汩汩的水聲。
終於,他長歎一聲,停下腳步,轉身凝視孟青雲,眼中神色複雜無比——有關切,有震驚,有沉重,更有一絲深沉的無力。
“青雲……你選擇的這條路,太難,太危險了。”白雲道長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那玄陰子,利用之心昭然若揭。破界……此等逆天之事,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滅的下場。還有那上界、冥界的勢力……豈是你能抗衡的?”
孟青雲默然。他知道師父說的是事實。
白雲道長看著他,似乎想勸說什麼,但張了張嘴,最終隻是化作一聲更深的歎息:“罷了……為師知道,你如今見識已遠非我等所能及。你所見的天地,所麵臨的局麵的確已經超出了白雲觀能給予你建議和幫助的範疇。我們……才是偏安一隅,對此界真相知之甚少的那一類人。”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孟青雲的肩膀,動作緩慢而沉重:“為師……無法阻止你,也給不了你什麼實質的幫助。唯有兩點,你需謹記。”
“師父請講。”
“第一,無論如何,保住性命。凡事謀定而後動,切勿逞強。白雲觀,永遠是你的退路。若有一天……累了,或者無處可去,就回來。這裡,總有你一席之地。”
“第二,守住本心。力量無分正邪,但人心有。無論你未來達到何種境界,麵對何種誘惑或困境,都不要忘記你最初的樣子。莫要……變成你自己都厭惡的人。”
孟青雲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又夾雜著酸楚。他重重跪下,向白雲道長叩了一個頭:“弟子……謹遵師父教誨!定不忘本心,儘力……活下去!”
白雲道長將他扶起,看著這個早已超越了自己、注定要走向一條充滿荊棘與未知道路的記名弟子,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
“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凡事……自己小心。”
月光下,師徒二人的身影在小洞天的靈霧中顯得有些朦朧。一個將繼續留守這片寧靜的傳承之地,另一個,則將再次踏入波瀾詭譎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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