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黑雲峽一戰,因孟青雲的突然介入與大顯神威,雍軍大獲全勝,婆羅多聯軍及其背後的光明聖殿、元素神堂援軍受挫,暫時偃旗息鼓,邊境線上迎來了短暫的平靜期。
扶樂王周玄策坐鎮前線,一邊整頓防務,清點戰損,加固陣法,一邊將孟青雲現身及那匪夷所思的手段寫成密奏,以最快速度傳回神都。他知道,青雲師兄的出現,以及他所展現出力量,必將引起朝堂和天刑台的巨大震動。
與此同時,神都,天刑台總部。
楊慎並未因西南的小勝而有絲毫鬆懈。他麵容沉靜,端坐於案牘之後,聽著下屬彙報各方情報,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一份剛從西南加急送來的文書——那是周玄策在戰前就派人送回的三位星洲幸存者已抵達神都的報告。
“帶他們過來。”楊慎下令,“讓最好的‘譯語人’一同前來。”
片刻後,在一間布有隔音禁製的密室內,楊慎見到了艾夏、諾婭和奇普。三人雖經休整,但眉宇間依舊疲憊、悲傷。通過譯語人有些磕絆的轉述,一場跨越重洋、血火交織的悲壯史詩,緩緩在楊慎麵前展開。
“我們曾經生活在星洲,那是一片被森林與湖泊眷顧的土地。沃土文明的子民與自然共生,我們聽得懂風語,能與古樹交談……直到曼蘭人的艦隊跨海而來。他們帶來了火焰與毀滅,燒毀了我們的村落,屠戮我們的親人。瑪瑪·祖長老為了掩護我們撤退,永遠留在了那片燃燒的湖畔。我們逃到了匠石文明的山城‘磐石之握’,在那裡,星裔、沃土、匠石三族第一次真正聯合起來。”
諾婭講述沃土森林的燃燒與母樹的悲鳴,講述瑪瑪·祖的犧牲與逃亡路上的艱險,“我們堅守了十年……十年間,查庫大師戰死在地火礦洞,柯瓦……他最後與那個瘋子雷蒙同歸於儘。庫爾為了掩護艾夏傳送,也犧牲了自己。我們失去了太多人。最終,‘磐石之握’還是陷落了。城破之時,艾夏用最後的力量打開了星門,帶著我、奇普,還有一絲希望,逃了出來。”
“星洲的陷落,並非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而是一場我們早已預見,卻終究無法避免的命運洪流。”艾夏補充道,“我透過星辰與水晶,看到了無數種可能,但每一條道路都浸滿了鮮血。曼蘭聯軍……他們並非鐵板一塊,卻同樣致命。光明聖殿以‘淨化’為名,焚燒我們的母樹,玷汙我們的聖地,他們用冰冷的聖光審判一切異己,其本質是傲慢的征服,企圖用他們的神權覆蓋我們的世界。黑暗教廷則將死亡視為資源,進行著褻瀆生命的‘收割’。他們將我們的同胞轉化為亡靈戰士,讓我們親眼目睹親人變成敵人的傀儡……這是最深沉的絕望。元素神殿則係統地拆解、改造我們文明的根基,匠石的鍛爐、沃土的靈脈,都被他們轉化為服務戰爭的工具。這是一種文化上的滅絕。”
艾夏補充星裔預見的無奈與混亂,講述帕克大師的最終抉擇與庫爾的守護,她的聲音冷靜,卻蘊含著巨大的悲痛和對侵略者本質的深刻洞察。
“我們曾堅守‘磐石之握’十年。查庫大師的犧牲,柯瓦的掙紮與最終的贖罪,庫爾……他為我爭取了最後的時間……還有帕克導師,他以生命為代價發動了命運的詛咒……我們並非輸給了力量,而是輸給了時間與資源。我們的文明在燃燒中耗儘,而敵人卻能從海外獲得無儘的補給。最終,我們三人逃了出來。但我能感覺到,這並非純粹的幸運。聯軍放我們離開,或許是將我們視為信標,企圖通過我們找到通往東方的航路,為他們下一次侵略鋪平道路。”
奇普描述了匠石山城的堅守與地火的咆哮,描述查庫大師的決絕赴死與瓦伊的沉默犧牲,還有那座最終在爆炸與烈焰中陷落的“磐石之握”。
“我們背負的,不僅是家園的仇恨和同胞的記憶,更是一個警示。侵略者從未滿足,他們的貪婪終將吞噬一切他們所能觸及的世界。”
楊慎始終沉默地聽著,麵色平靜,唯有眼底深處不時掠過銳利的光芒。他強大的神識不僅能捕捉語言信息,更能細微感知三人情緒波動,確保信息的真實。
當聽到聯軍在勝利後如何瘋狂地摧毀星洲文明的一切痕跡——推倒觀星台、焚毀典籍、伐倒母樹、改造山城、奴役遺民、篡改曆史時,楊慎的指尖微頓。
“他們並非隻是為了土地和資源。”艾夏透過譯語人,聲音沙啞卻肯定,“他們在抹殺我們存在過的一切證明,像是在執行某種……清理任務。並且,他們在貪婪地收集一切關於我們古老傳承的知識,哪怕他們稱之為‘巫術’。”
“還有靈魂……”諾婭補充道,眼中閃過恐懼,“戰鬥中死去的人,他們的靈魂力量似乎會被抽走……流向不同的地方。”
楊慎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本座明白了。”他揮了揮手,讓人將身心俱疲的三人帶下去好生安置,“你們帶來的信息,至關重要。大雍,會記住星洲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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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中隻剩下楊慎一人。他起身走到一幅巨大的大雍及周邊疆域圖前,目光如炬。
西方蠻夷的行事風格,遠超一般的領土侵略。這是對文明層的抹除、掠奪,背後必然有著更龐大的意圖。收集知識、抽取靈魂……這讓他聯想到某些古老禁忌典籍中的記載。
結合風信堂如雪片般飛來的最新密報:
南海諸島國近期與“自由之域”往來異常頻繁,使者穿梭不絕。幾個重要的島國王室態度曖昧,甚至出現了排斥大雍商船,優待西方船隻的現象。
“光明之邦”和“自由之域”的使團,正帶著“友好”的禮物和貿易協定,在神都四處活動,接觸一些新起來的、渴望快速獲取力量與地位的家族和商會,散播著西方“先進”、“強大”、“自由”的理念,貶低東方道法的“陳舊”與“局限”。
西南戰事雖起,但聯軍主力似乎並未完全投入,更像是一種牽製和試探。
所有的線索在楊慎的腦中飛速拚接、推演。
“聲西擊東……”楊慎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地圖上的東南沿海,“好一招瞞天過海。”
西南婆羅多,地勢複雜,山高林密,易守難攻,且民風彪悍,信仰堅定,即便有西方支持,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取得決定性突破。聯軍在此投入重兵,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幌子,旨在吸引大雍的主力精銳和注意力深陷西南泥潭。
而東南沿海呢?那裡有漫長而曲折的海岸線,數不清的優良港口,富庶的魚米之鄉,以及……相對薄弱的海防!儘管東海因孟青雲早年清掃而暫無大患,但南海方向,一直是貿易繁華且管理相對鬆散的區域。若西方聯軍與南海島國勾結,甚至暗中控製了幾個關鍵島嶼作為跳板,那麼他們的艦隊完全可以繞過正麵戰場,直接突襲大雍柔軟腹地!
一旦在東南沿海撕開口子,建立穩固的據點,戰火將直接燒向大雍最富庶的核心區域,造成的破壞和恐慌將遠超西南!屆時,西方那些蠱惑人心的思想、貿易誘惑、以及“自由”的承諾,將會在那些享受了太久和平、對朝廷或許有所不滿的沿海豪強、商人、甚至部分百姓中找到市場!內憂外患,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好大的圖謀!”楊慎冷哼一聲,周身散發出淩厲的氣息,“欲亂我根基,毀我道統!”
他不再猶豫,立刻下達一連串命令:
“加派風信堂精銳,嚴密監控南海所有島國動向,尤其是與西方船隻接觸者,查清他們達成了什麼協議!”
“嚴密監控神都內所有與西方使團有過接觸的家族、商會,記錄他們的一言一行!必要時,啟動‘暗釘’。”
“以天刑台名義,緊急行文東南各州郡,提高戒備,徹查沿海防務,整訓水師,疏散重要物資,絕不可懈怠!”
“起草奏章,本座要立刻麵見陛下!陳明利害,奏請抽調部分西南精銳,火速增援東南布防!並請陛下下旨,肅清內部,嚴禁任何人與西方使團私下進行利益輸送和思想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