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微堂坐落於天下第一莊後院深處,設計巧妙,采光極佳,四壁開有高窗,光線透入,明亮而不刺眼。堂前一方小巧天井內,幾株芭蕉舒展著寬大的葉片,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堂內中央僅設一張紫檀木長案,靠牆矗立著數排烏木書架,架上的卷宗冊籍碼放整齊,每一冊的書脊上都貼著清晰的標簽與編號,一絲不苟。這裡,便是天下第一莊情報網絡的中樞所在,無數關乎江湖朝堂的消息在此彙聚、分析、流轉。
此刻,上官海棠端坐於長案之後,一身淺紫色的密探服襯得她麵色蒼白,眉宇間也帶著難以掩飾的倦意,但那雙明眸卻依舊清澈銳利,正以極快的速度瀏覽著管事李四剛剛送來的情報。
太後離奇失蹤,鐵膽神侯令天地玄三大密探共同偵辦此案。
歸海一刀先行踏入堂內,未發一語,便已行至案前。他那雙慣常冷淡的眸子,在觸及海棠蒼白麵容的瞬間,深處似有極其細微的波瀾掠過。段天涯緊隨其後步入,他的目光同樣第一時間掃過海棠的臉色,見小妹麵色已然大好,心下稍定。
神侯極少同時動用他們三人,此番破例,其重視程度與事態之嚴峻,已不言而喻。
大哥,一刀。海棠放下手中紙箋,抬起眼,將案上幾份關鍵的卷宗輕輕推向二人,:太後失蹤之事,朝廷雖秘而不宣,竭力封鎖消息,但京城早已暗流湧動。據報,東廠最精銳的七十二騎,自昨夜醜時起,已化整為零,分批盤查。表麵上是搜捕江洋大盜,實則暗查了京城內外共計五百七十三戶可疑人家,重點集中在皇城周邊的官邸、富戶、空宅,以及一些與江湖聯係密切的產業。此外,九座城門自寅時起已全麵加強盤查,據記錄,至今已查驗過往兩千三百五十八人,尤其重點排查攜帶大件箱籠、車馬以及隨行婦孺者。她頓了頓,這些情報經由各處眼線傳回,經過交叉比對,確鑿無誤。
同時,我已動用莊內埋設在京城八大幫會中的暗樁,徹查各幫總舵、分堂及其名下所有的賭坊、青樓、當鋪、貨棧、碼頭倉庫等一切可能藏匿人質的處所。甚至,一些達官貴胄的隱秘私宅、外室彆院,我們也派人冒險潛入查探。然而……至今一無所獲。
段天涯眉頭隨著閱讀的深入而愈鎖愈緊:東廠與錦衣衛動作如此之大,幾乎傾巢而出,再加上你動用天下第一莊和江湖幫會的布置,這幾乎……已經將整個京城翻了一遍……可,竟然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嗎?
歸海一刀的目光從卷宗上抬起,再次落回海棠臉上,他緩緩開口:不可疑處,反最可疑。
海棠聞言,臉上愁容更盛,她輕輕搖頭:你們有所不知。不僅是東廠和我們天下第一莊,連義父……也動用了護龍山莊多年來蟄伏的暗線。他們甚至……冒險在曹正淳的眼皮底下,密搜了皇宮內許多不為人知的角落。如今,京城所有已知的井底、密室、暗牢、水道、乃至城防要害的夾層甬道……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隱秘之處,幾乎都已搜遍。可是……
段天涯想起義父交代的緊迫時限,沉聲問道:如此局麵,已非尋常手段可解。義父臨行前特意提及的那位天下第一神探張進酒,可有聯絡上?
海棠立即望向一旁的管事李四。這位精乾瘦削的漢子,自始至終保持著絕對的靜默。見海棠目光投來,他即刻上前一步,躬身利落地回稟:回二位大人。一個時辰前,已用莊內最快的千裡鷂發出最高級彆的飛信,通知張神探火速前來。按推算,此刻……應快到了。
海棠認真頷首:你們放心,天下第一神探之名絕非虛傳。他若到來,定能為我們帶來新的線索或方向。然而話鋒一轉,她眉梢剛褪去些許的憂色又重新浮現,隻是眼下最棘手的是時間。義父方才傳訊,出雲國特使烏丸以兩國邦交為重為由,步步緊逼,要求皇上答應今日午時三刻循例由太後在慈寧宮接見利秀公主。雖義父已以太後麵見風寒、鳳體違和為由代為推脫,但那烏丸竟聲稱精擅醫道,以親自為太後診病為由,強行要求進宮麵見太後!若屆時太後無法出現——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
一個含混不清、帶著濃鬱酒氣的聲音,突兀地由遠及近,伴著踢踢踏踏、略顯淩亂的腳步聲,打斷了海棠的話。人未至,酒味已先一步飄了進來。
段天涯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何人敢在鑒微堂此等機要重地,這般醉酒喧嘩?歸海一刀臉上卻沒什麼多餘表情,眼神了然。
海棠臉上的愁雲卻在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消散了大半,她立即起身: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已搖搖晃晃地出現在門口,幾乎是被門檻絆了一下才穩住身形。來人正是天下第一神探張進酒。他衣衫淩亂,抓著一個紅漆酒葫蘆,臉上帶著宿醉未醒的酡紅。
他一步三晃地走進來,眯著眼,費力地看清堂內眾人後,打了個響亮的酒嗝,隨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見禮:參見莊主……李管事也在啊……哦,段大人,歸海大人……都在?好,好……陣仗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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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與張進酒交情匪淺,深知他的脾性,越是到了緊要關頭,他越是顯得這般漫不經心,而這般模樣,往往意味著他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她也不繞彎子:看你這般模樣,可是已有太後消息?
張進酒聞言,連忙擺手,身子也跟著晃了晃:哎喲,我的莊主,您可太抬舉我了!天下第一神探又不是神仙,沒有天眼通。不過嘛……他話鋒一轉,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這蛛絲馬跡還是有一些的。依我看啊,這偌大京城,能把太後藏起來的……不出三處!
哪三處?段天涯立即追問。
張進酒又灌了一口酒,才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處嘛……他環顧了一下這間書房,語氣帶著點戲謔,就是這天下第一莊。此處東廠未搜過,莊主也沒有清查過。
海棠沉吟片刻,她與李四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篤定地搖頭:不錯。但,絕不會是這裡。
張進酒頷首:對,我也隻是說。這第二處嘛……他聲音壓低了些,就是東廠天牢,曹正淳的老巢!那地方深達九層,嘿嘿,機關重重,暗道交錯,據說密室多如牛毛,連天下第一刺客殺無赦都親口說過,他最擅長的就是找密室,但對曹正淳那迷宮般的設計,也是佩服。
段天涯麵色凝重地點頭:東廠總部防衛森嚴,曹正淳將太後藏於自家巢穴,看似冒險,實則可能性極大。那第三處呢?他心中其實已隱隱有了預感。
張進酒晃晃悠悠地伸出最後一根手指,臉上的醉意似乎都清醒了幾分:這第三處,就是國賓館!出雲國那位千嬌百媚的利秀公主暫居之地。她可是未來的皇妃,身份敏感,誰敢輕易去搜?就算借給曹正淳十個膽子,沒有皇上明旨,他也不敢明著動那裡。暗地裡嘛……嘿嘿,那地方如今被守得跟鐵桶一般,怕也是不易得手。
海棠快速權衡著輕重:依你之見,這兩處之中,哪一處最可疑?
張進酒聳了聳肩,又仰頭灌了一口酒:這個嘛……哼,一半一半,難分彼此。東廠,國賓館,藏人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難處。曹正淳有動機有能力,烏丸同樣有。
段天涯眼中已有決斷,猛地起身:遲則生變!不能再空耗於此!他看向海棠和一刀,果斷道,我今夜便潛入國賓館,再探究竟!
此刻陽光正烈,歸海一刀緩緩搖頭:等不到今晚了。
海棠也立刻指向天井中立著的日晷,晷針的影子已指向午時:此刻已近午時,烏丸馬上就要進宮為診脈了!
段天涯重重歎息一聲:那我即刻動身,再去國賓館附近仔細查探。
歸海一刀也站起身:我去東廠天牢。
海棠下意識也想站起跟隨,然而右肩傷口處傳來的隱痛讓她動作一滯,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與不甘:若我沒有受傷……
一刀的目光一直未曾真正離開過她,沉默了一瞬,才開口:你傷未愈,不可妄動。
段天涯也立即點頭:海棠,情報運轉、消息的彙總,此事非你不可。你留守此地,前方探查之事,交給我們。他深知,在這種錯綜複雜的局麵下,一個高效、敏銳的情報中樞,才是他們行動的眼睛和大腦。
海棠看著二人堅定而關切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將所有擔憂與急切壓下:好!你們務必小心!有任何發現,即刻傳訊回來!
段天涯與歸海一刀不再多言,對視一眼,默契地同時轉身,步履迅疾地離開了鑒微堂。
海棠目送他們離去,目光在段天涯消失的方向短暫停留,隨即重新坐回案前。她拿起李四適時遞上的新一批情報,眼神瞬間恢複了之前的專注與銳利,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隻是錯覺。此刻,她是這場風暴眼中最需要冷靜的棋手,必須為前方兩柄出鞘的利刃,指引最準確的方向。
而張進酒,早已自顧自地靠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後眯著眼,似在打盹,又似在腦中飛速推演著什麼,隻有偶爾撚動的手指,透露著他並非真正沉睡。鑒微堂內,一時之間,隻剩下了紙張翻動的沙沙細響,與空氣中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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